縣尉是一方行政長官,連縣尉都會來這麼個不起眼的地方,說沒事劉愈也不相信。看到這個唐柄,劉愈本能地想,有陰謀!
唐柄走下轎子,往周圍看了看,略顯迷茫。他雖然之前可能跟這夥人有聯絡,但沒來過這地方,對周圍不熟悉,也就會露出警戒之心。引路的人在他耳邊說了一句,因爲距離遠也沒人聽清到底說的什麼,很快唐柄便隨着那人進了宅子,而轎伕則留在原地。
因爲這一行只有一盞火把,等唐柄和引路人進了宅子,外面又是漆黑一片。四個轎伕到了這陰森的地方,還是大晚上的,也就聚在一起縮着手打量着周圍,畢竟已經十月下旬,天氣也有些寒冷,他們靠在一起也是爲取暖。雖然人在一塊,但他們卻不開口說話,顯然還是忌憚一些東西,怕言多必失不敢擅自議論。
劉愈一揮手,從兩側衝出去幾個侍衛,當下把四個轎伕全部按倒在地。然後四個轎伕很倒黴的被捂着嘴,拽到一邊的陰暗角落,連他們身上的衣服也被人扒了下來。四個轎伕驟然遇到危險,喊又喊不出來,正在擔心之間,便看到一大羣的人拿着武器抵住他們的頭。
“好漢饒命。”
劉愈讓侍衛把四個轎伕拉到遠處,換了四個侍衛穿上轎伕的衣服回到轎子旁邊,這才讓侍衛鬆開一名轎伕的嘴。這轎伕一看到一男一女兩個像是當家的人出來,便很驚怵地告饒了一句。
“老實點,不老實,送你們一起見閻王。”劉愈低吼一句,那轎伕膽戰心驚點點頭。
“幹嘛來的?說清楚點,別以爲能瞞得過我們。”
“是是,這位好漢,我們是……縣尉府的轎伕,剛剛把縣尉送過來,縣尉他老人家要來見個人。到底是誰,我們也不知道,縣尉只是說今天事關重大,不能對外說出他老人家的行蹤。好漢饒命,我們真不知縣尉到底來幹嘛,要是有得罪諸位好漢的地方,見諒則個……”
本來他就很害怕,說話也顛三倒四,說了半天,等於沒說。
劉愈再問道:“是什麼人去找的你們老爺?”
“具體是什麼人。我們也不知道。好像是有人送來一封信。老爺看了,連家都不回了。老爺這兩天剛娶了一房小妾,本來很着急要回去的……到了晚上,縣尉府過來個人。是誰我們也不知道。縣尉老爺跟他在房裡談了好一會,才說要出來,便讓我們擡着轎隨着那人過來了……好漢哪,您可別當我們說假話,我們真不知道。你們就饒命則個,我們這些小的,給你們這些老人家燒高香了。“
劉愈皺皺眉,這四個要麼是什麼都不知情的小角色,要麼是僞裝的很好。不想露餡在這裡打馬虎眼。
劉愈對連乎生道:“押下去,事後再處置。”
連乎生招呼侍衛把人押走,劉愈重新看着廢棄宅子門口的方向,此時四個由侍衛假扮的轎伕坐在那裡,學着剛纔四個轎伕的模樣。顯得很猥瑣。而朗縣縣尉唐柄進去之後,卻一直沒出來。
“當家的,好像是進了堂,然後連光都沒了。”有侍衛在高處負責打探,得到消息後傳回來給劉愈。
“這寨子裡,應該有密道和密室,也可能是地窖,這裡面的人不簡單。”劉愈說了一句,轉而對瞿竹道,“你帶些人,把周圍能逃生的地方全封起來,一會聽命令行動。”
劉愈暫時把這次帶來的人,分成五部分,每部分都有響箭和聯絡的暗語,這樣一旦哪邊有風吹草動,都可以形成支援。因爲劉愈帶的人也不算多,只有三百多人,若是城裡有太多亂黨,也未必能取勝。
等一切都安排妥當,劉愈再傳下命令,讓侍衛進入寨子,靠近院子,尋找密室和密道的入口。
劉愈沒有着急進去,而是讓侍衛打頭陣,此時的柳麗娘臉上帶着幾分彷徨和迷惑,劉愈問道:“麗娘可是發現了什麼?”
柳麗娘搖搖頭道:“奴家只是想不明白,師傅來到底是爲何?”
“可能是爲你師妹,也許我們比你師傅更先找到了你師妹也說不定。”劉愈也想不明白這件事,本來是來找無定師太的,結果卻找到了柳麗孃的師妹,繼而發現這裡好像有陰謀。到底是無定師太故意引他們過來,還是事有巧合,劉愈也說不清楚。
隨着侍衛進入大宅,劉愈的心也提了起來。現在隨時兩方都會交火,展開一場拼殺,這大宅裡的秘密隨之也會曝光,但裡面到底會有什麼,能令黑道的老太婆和白道得到縣尉一同前來,一切都是謎團。尤其是劉愈想到柳麗娘師妹那句“過了今晚天下將是我的”那句話,更覺得有些不寒而慄。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劉愈在外面等了很久,裡面還是沒有任何動靜,連響箭和信號彈也沒發出。這說明裡面沒出什麼狀況。再過一會,負責打頭陣的侍衛出來彙報,說是裡面巡查過一遍,什麼都沒找到。
“人沒了?”劉愈冷笑,“逐寸去找,就是把宅子翻過來,也要把人找到!”
劉愈知道,時間拖的越久,事情發生變化的可能性越高。前幾天在長安城中圍剿那批三清教的高層,到最後竹籃打水,就是因爲這些三清教的人從地道逃走。若是這周圍也是當日的地形,很容易被這羣人逃走,何況還有柳麗娘師妹在搗亂,一旦被柳麗娘師妹玩出花樣,不需要劉愈打草,蛇也就驚了。
劉愈正等的不耐煩,突然院子裡好像出現一抹火光,很快火光又消失了。
一瞬間,周圍好像連空氣都凝固了。劉愈相信,這異動已經令所有的侍衛警覺,他們應該已經發現了這狀況。
沒有其他聲響。
從宅子已經沒有門的大門看進去,只見一個人走了出來,周圍沒有人相伴,而他走路的模樣,跟之前進去的唐柄別無二致。也就是說,唐柄跟着一個人進去,現在卻一個人出來了。好像是已經見完什麼人,又或者是商談完什麼事情出來。
劉愈早就把這個唐柄,當成是亂黨的同夥,劉愈也不客氣,直接作出拿人的手勢。一堆人衝上去,而衝上去的同時,侍衛也順着剛纔那火光的出處,衝了過去。
“什麼人?”
唐柄反應倒是及時,被人拿下,心裡謹慎。喊出一聲。隨着這一聲喊。宅子的院子也亂糟糟起來。因爲唐柄是從院子的土裡“鑽”出來的。侍衛們並不知道密道的進出之法,只好用強硬的方式來破開入口。
“哄!”
一聲巨響,是侍衛用火藥炸地的聲音。
隨着這聲響,院子裡突然又傳出喊殺聲。侍衛已經從炸開的密道入口,殺了進去。
劉愈一邊持着短槍靠近院子的方向,一邊下令:“把網口紮緊了,不能有漏網之魚!”
劉愈的意思,是讓五部分的人互相協作,別有人從密道逃走還不知。很快,傳來槍響,槍聲或遠或近,都在大宅的周圍。很顯然裡面的人察覺到危險,想從別的出口逃走,卻遇上劉愈的人,發生了火拼。
連乎生作爲先遣隊的隊長,帶頭衝在第一線。他也是最先進入密道的那批人,劉愈在宅子外面破碎的牆垣往院子裡看,此時一個土坑裡,冒出一些火光,而土坑裡不斷傳出槍聲和喊殺聲。後面的侍衛,還是會不斷從土坑跳下去,那裡也是進入這“老鼠窩”的最佳入口。
戰鬥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很快一切都平靜下來。就在劉愈以爲大勢已定之時,從密道里突然“跳”出來個人,這個人好像是原地彈起,直接從坑裡蹦出來,與坑邊上的侍衛有所打鬥。雖然此人黑衣蒙面,但劉愈能覺出她便是柳麗孃的師妹,那個老太婆。
柳麗娘見到師妹露面,當下也不遲疑,直接飛身上前,要拿住此人。
劉愈手底下的侍衛雖然強悍,但畢竟不算是武林高手,老太婆又連使陰招,很快劉愈手下的侍衛便敗退後撤。因爲距離太近,這些侍衛也無法以火槍準確襲擊,但他們卻拖住了老太婆,給柳麗娘上前提供了時間。
柳麗娘平日裡看起來妖嬈嫵媚的,但此時出手,身手極爲敏捷,就好像一支利箭,倏的便竄進人堆裡,然後兩個苗條的黑影便交織在一起。柳麗娘和她師妹都是以長劍爲武器,二人兵刃相交,打的也是難分伯仲。
劉愈站在一邊,拿着短槍比量了一下,兩個人的身影在黑夜裡交纏在一起,劉愈不太敢開槍,一時間覺得幫不上什麼忙。
“師妹,回頭是岸。”柳麗娘喝了一聲。
兩方對敵,切忌的就是破了一口真氣。而柳麗娘這一開口,便在伸手上處於下風,柳麗孃的師妹趁機壓迫上去,逼得柳麗娘連步後退,恰也是這樣,令柳麗娘和“老太婆”之間有了間隙。
劉愈當下一笑,柳麗娘這是知道他的長處,故意後退來發揮劉愈所長。這麼夫妻同心的事,劉愈當然不會不領會。
“砰!”劉愈當下便是一槍,直接命中柳麗娘師妹的胸口。
這一槍下去,柳麗孃的師妹便好像斷線風箏一樣,退後數步,被一衆侍衛逼到牆角。但攝於老太婆手上的劍,再加上劉愈又沒有明確命令是要死還是要活,侍衛們並未起身上前。
“呦!老前輩,這是您嗎?”劉愈吹了吹槍口,笑着靠近上去問道。
柳麗娘一番打鬥,身體也有些疲累,走過來,順帶白了劉愈一眼,似在責怪他“調戲”她師妹。
“臭小子,老身還當是誰,原來是你!”雖然柳麗孃的師妹沒有以老態龍鍾的扮相出現,但畢竟臉上蒙着黑布,黑布下面也是一副老態,此時執劍相向,喝了一聲。
劉愈笑道:“晚輩許久沒見到老前輩,還想當面相謝您,救晚輩這條胳臂呢。”
柳麗孃的師妹瞅瞅劉愈,再看看劉愈身後的柳麗娘,登時明白是怎麼回事。她冷笑起來,笑的很淒厲,道:“臭小子,當初老身讓你殺了她,你居然跟她走到一塊去了。老身覺得你。離死也不遠了!”
劉愈正在想怎麼把這個老太婆活捉,逼問出天書的下落,卻見老太婆突然一頭“撞”向身後的牆壁。就在衆人不解她到底要做什麼,突然一聲劇烈的爆炸聲響起。
突如其來的爆炸,來的極爲猛烈,連大地都在顫抖,而隨着這一聲爆炸,大宅不遠處的幾所房屋,瞬間被夷爲平地。就在劉愈趴在地上大石後躲避時,老太婆柒夜循着機會。竄上牆頭。一溜煙沒了影子。
劉愈再站起身。卻見老太婆已經沒了蹤影,心中惱恨失去抓住她最好的機會,連柳麗娘也隱隱有些失望。
“怎麼會這麼巧,發生爆炸?”劉愈嘀咕了一聲。穩定了一下心神。此時大多數的侍衛也是將將收斂了心神,都想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狀況。
瞿竹去檢查過,回來才通報,說是一個埋藏火藥的地點發生爆炸,纔有了剛纔的猛烈像是地震的反應。
劉愈這才知道,原來這裡不但是三清教的秘密據點,還是一個秘密的地下軍火庫。
很快,負責打頭陣的連乎生也帶着人回來,他已經完成了對地道的突擊。押着一批活捉的亂黨回來回報。
“當家的,下面的地道,我們已經通開,地道四通八達,我們也不知道到底通往哪裡。抓着幾個人,還有人在下面繼續搜查。若是屬下所料不錯,應該是有些亂黨聞風先遁了,應該第一時間在城內搜索。”
劉愈暗想,這麼一座小小的朗縣縣城,就有這麼四通八達的地道,還有秘密軍火庫,看來三清教在長安城周圍佈置的力量對長安城還是頗有威脅。是時候在周圍所有的郡縣展開一次撒網的搜查,一邊對三清教的教徒進行清剿,一邊挖掘藏在地下,別有目的的亂黨。
“官府的人應該很快會聞訊趕來,不用我們操心。”劉愈說了一聲,人往被按在地上的朗縣縣尉唐柄走過來。
“你們是什麼人?”唐柄聽到一羣人走過來的腳步聲,喝問道,“敢在縣城之內造反,是不想活了!”
劉愈走上前,冷笑道:“你個小小的朗縣縣尉,也敢這般造次,跟亂黨有所勾結,你是覺得朝廷不會察覺你的行徑,你一輩子可以抽身事外?”
唐柄本來還很囂張,聽到劉愈這般話,心裡便也膽怯了。雖然他還不知道說話的是誰,但劉愈這番話,已經戳中唐柄的軟肋。
“把他頭擡起來,讓他看清楚,我這個造反鬧事的人,是誰?”
唐柄的頭,被人扯着頭髮按着脖子提了起來,唐柄見到面前站着的人,當下便是一驚。別的地區郡守或者縣尉,或許不知道劉愈的樣貌,但在關中,所有郡縣的首腦都是見過天子和攝政王的,而作爲長安城周圍的縣尉,他也進長安城謁見過天子和臨王,這也是官場的基本規矩。
政治核心周圍的郡縣,總是會受到比別的地區更大的注意。雖然朗縣不起眼,可朗縣畢竟是長安城衛戍的一部分。
“臨王?”
“認得本王了?”劉愈一臉冷笑,卻也沒跟這個唐柄再糾纏下去,他也不需要當場逼問,一些事,已經是很明瞭的。關於地道里的情況,劉愈相信很快就會有詳細的情報傳出來,這個唐柄只需要去嚴加審問一番,不容他抵賴。
“當家的,我們……發現一個密室。”一名侍衛突然慌慌張張跑過來,對劉愈彙報。
“密室?”劉愈沒覺得有多意外,道,“密室裡有什麼,金銀財寶還是火器兵刃?還是滿滿一密室的火藥?”
那侍衛臉上的驚恐,絕不是裝出來的,他看到某樣東西,能讓他震驚到這地步,足以證明裡面的“東西”很意外。
侍衛走上前,在劉愈身前低聲說了一句,準確來說是幾個字,劉愈當下也怔在當場。劉愈瞪大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聽到的是什麼。
柳麗娘好奇打量了劉愈一眼,她不明白,爲何剛纔劉愈好像還很不屑那密室裡有什麼,現在劉愈卻好像被人點了穴,這明顯也是震驚到極點的狀態。
“走!”
劉愈喝了一聲,馬上帶着連乎生和瞿竹等人,再加上侍衛,往發現密室的地道里下去。柳麗娘緊忙阻止道:“王爺,下面……太危險,還是把東西起運上來……”
“麗娘你也來吧。”劉愈苦笑一聲,“下去看看,有些事,看看也無妨。”
柳麗娘也驟起眉頭,這件東西,居然要讓她也下密道。要知道先前的爆炸,令周圍的地面都不太穩固,要是再發生什麼爆炸,直接地道塌了,人被埋在下面當如何?
劉愈連危險都不顧,那顯然下面有比這危險,更重要的東西。
柳麗娘帶着疑問,一起走下地道。
一下來,便聞到一股發黴的味道,伴着血腥氣。地道里也很潮溼,就好像地牢一樣,不見天日的地方,總是會這般骯髒。
柳麗娘掩着口鼻,隨着腳步匆匆的劉愈一起往地道內部走去,而前倆舉着火把引路的侍衛走的更快。
等到了密室之前,柳麗娘便覺得那不似一個密室,倒好像一座牢房。外面有一張桌子,桌子上有個油燈,而幾個像是牢頭一樣的人,有死有傷,活着的也被押在地上。而在裡面,則是木柵欄的牢籠,在籠子裡,有個披頭垢面的男子,正擡着頭,好奇打量着外面發生的狀況,手裡還在用一根木棍扒拉着地面。
那模樣,就好像喪家犬一般。雖然人是很骯髒不堪,但那雙眼睛,卻很有神,就好像在這苦難的地牢囚禁中,也能苦中作樂,沒什麼煩心事一樣。
劉愈看到這人,臉上不由便是一陣大笑,這笑中居然還有些別的意味,柳麗娘仔細看了看劉愈,劉愈臉上居然掉下兩滴淚。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曾經劉愈的好徒兒,也是曾經大順朝的帝王,蘇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