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元娘回來不用人迎接,可是這吳太太是郡守夫人,自然是要出門迎接的。
元孃的夫家與樂陵郡郡守吳大人家走的很近,吳太太很喜歡元娘沉穩的性子,便想着她妹子也一定是有樣學樣,聽元娘說起家中的六娘還未有人家,便心心念唸的要將六娘配給他的兒子吳仕成。
今日來便是專門要見見六孃的。
周氏知道此事之後,今早便好好的將六娘打扮了一番帶了過來。
不想蘇清卻也來了,而且範氏還留下了她。
不過見她穿的很素淨,一點也不招眼,再加上一臉的病容,弱不禁風的樣子,與六娘站在一起,雖然蘇清的底子好,可是也沒六娘那樣光彩照人,便一路上也沒說什麼。
到了二門口,蘇清與六娘站在二門外等着客人的到來,範氏與周氏則去了大門迎接。
六娘打量着蘇清身上的衣服,撇嘴笑道:“年下大伯母就沒有給你置辦新衣服嗎,怎麼還穿這半舊不新的斗篷,雖說你是庶女,可是也別穿的太寒酸了,免得傷了大伯母的體面,知道的說你節儉,不知道的還以爲大伯母刻薄你呢。”
蘇清聽了六孃的話以後,微微一笑,只是輕聲道:“年下大伯母命人給我備下了粉紅色刻絲十樣錦的小襖和繁花似錦的羽緞斗篷,一來我膚色暗黃,穿了這鮮豔的東西越發不好看了,二來今日不過是與大姐姐見面,既是自己家裡人,又不是相親相面的又何須勞師動衆,所以我便穿的隨便了些。難道今天六妹不是爲了見見大姐姐,倒是爲了見什麼外人的嗎?”
蘇清這麼一番話下來,跟在後面的丫頭婆子都忍不住暗笑,其實蘇清的臉色白皙,臉色暗黃的反而是六娘,可今天偏偏她穿紅帶綠的。
經蘇清這麼一說,便都暗自打量起六娘來,果然是顯得她臉色更蠟黃了。
又加上六娘知道今天自己出來見客就是了爲被人相看的,此時被蘇清這樣似是無意的說了出來,臉上不由的羞得滿臉漲紅,卻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大姐姐來了!”六娘正在氣悶,聽到蘇清如此說,一擡頭看到範氏和周氏正與一個四十歲左右的身着寶石青織銀絲牡丹團花褙子的貴婦說笑着走來,元娘與一個梳着雙環髻圓臉龐的女孩走在後面,她們時而說笑低語,時而扯着衣袖玩鬧,看上去非常的親密,卻沒有見到什麼吳公子,想來是在外院招待了。
走至近前,周氏忙指着六娘道:“傻丫頭,還不快過來見過吳太太。”說完又笑着對吳太太道:“這便是我家六娘了,從小跟在我身邊長大,雖然嬌養着,不過她倒是個懂事的,大禮小節從不怠慢。”
六娘被周氏這樣一說,便將剛纔與蘇清之間的不愉快忘記了,走到吳太太的跟前一福道:“六娘見過吳太太!”
因爲她知道今天見吳太太的目的,所以一與吳太太說話,臉便羞得通紅了。
吳太太見狀心裡便有些失望了,不過面上卻笑道:“果然是好孩子!”
再擡眼看道站在當地的蘇清時,吳太太不由得愣住了,眼神中滿是驚訝。
蘇清沒有迴避,而是迎上了吳太太打量的眼神,自然發現了吳太太神情的變化。
跟隨吳太太的丫頭輕輕擡手扯了一下她的衣襟,她才猛地一回身,有些尷尬的笑道:“這孩子是哪一個,看着文文靜靜的。”
範氏忙道:“這是我們大房老三家的三娘,三娘,過來見過吳太太。”
蘇清微微的低着頭,款款走到吳夫人的跟前一福,輕聲道:“吳太太安好!”
吳太太見她不慌不亂的樣子倒是很喜歡,上前抓着她的手問道:“今年幾歲了,叫什麼名字?”
周氏一聽臉上便不好看了,瞪了蘇清一眼,笑道:“吳夫人,咱們到屋裡暖和一下吧,那邊垂花廳裡命人安置好了薰爐,這邊請。”
蘇清這邊還沒有回答,吳太太卻不好再問了,只好隨着周氏朝着垂花廳走去。
蘇清漸漸的放慢腳步落在後面與元娘打招呼。
“大姐姐好!”說完笑着摸了一下元孃的肚子,道:“到三月左右,寶寶就該出生了吧!”
元娘是個心思醇厚的人,一向盡着長姐的責任,對蘇清並沒有厚此薄彼,所以蘇清心裡暗暗發誓,今生決不能再傷害元娘。
元娘趕緊抓住了蘇清的手,笑道:“你這丫頭也學的調皮了,有外客在呢,你就動手動腳了。”
蘇清上一世與吳家接觸較少,況且聽說吳家的女孩性格怪異古板,於是便更遠着了。
只是回憶以前,記得這位吳小姐曾經資助過雪災中的難民,想來是個良善之人,於是笑道:“阿清早就看到姐姐身邊站了一個可親可愛的妹妹,正不知道怎麼搭訕呢。”說着對元娘身側的吳小姐笑道:“妹妹叫什麼名字?”
那女孩剛纔與元娘有說有笑,可是此時卻好像一句話也不想多說,見蘇清問話,只淡淡的回道:“我叫吳樂瑤。”
此時六娘回頭見蘇清與元娘等人在聊天,也慢慢的落到了後面,湊到他們跟前說話,“樂瑤妹妹這身粉色的衣服可真好看,最起碼也值幾百貫吧。”
吳樂瑤看了六娘一眼,一本正經的道:“我是順德三年三月初六生的,再過幾個月就十四了,你呢?”
六娘雖然也是順德三年生的,可是卻生在了十月,比吳樂瑤足足小了半年。
她臉上有些不自然的笑道:“倒是六孃的年歲小了些,該叫你一聲姐姐——”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只聽吳樂瑤接着道:“還有,明明你身上的衣服比我的要值錢的多,卻偏偏誇我的好,是不是要在我面前顯示一下你穿的有多尊貴,讓我羨慕你?這恐怕不能了,我對衣物從來都只重合意不合意,從來也不問價值幾何,而且這身衣服你穿着竟似不大合適呢,顯得你的臉色越發不好了。”
三娘揉了揉鼻子,心道:“果然是個怪異的脾氣。”
元娘輕輕的一捂自己的鼻子,對六娘笑道:“瑤兒就是一個爽直性子,你才與她接觸,以後就知道她的好了。”
六娘乾乾的笑了兩聲,不知道說什麼好。
不知不覺,她們一行人已經進了垂花廳了。
裡面擺放的各色怒放的菊花,瞬間便吸引了大家的眼球。
吳太太忍不住驚歎道:“這個時節裡這菊花開的這樣好,真是難爲了!早就聽說了蘇家有個暖房,一年四季都有鮮花開放,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範氏見大家都喜歡,自然覺得臉上有光,“這是今天爲了應景從後面的暖房中搬過來的。”
蘇府老宅中的暖房還是謝氏好的時候弄的,以前裡面養了各色奇花異草,現在裡面多是些普通的花了,不過隆冬季節,能夠令百花開放,在樂陵郡也只有蘇家能辦到。
“這些花不過是暖房中最常見的菊花罷了,吳太太還沒有看到裡面的水芙蓉,這個時節看着,那才叫一個‘嬌豔欲滴’!”周氏見吳太太滿眼驚豔的看着那些菊花,搶着對吳太太說道。
範氏聽了之後,不動聲色的瞪了她一眼,……
第四章
“知道今天吳太太過來,命人將這裡收拾好了,早就虛席以待,吳太太與吳小姐快入席吧!”範氏對吳太太笑道。
今天垂花廳中擺了一張黑色的黃花梨有束腰斗拱式大方桌,若不注意會以爲是紫檀木的,實際是用黑漆將黃花梨木塗了以充紫檀。
方桌周圍擺放的是一水的同色黃梨花木圈椅,椅子上都鋪了厚厚的灰鼠皮坐墊,桌上已經擺滿了各色點心堅果蜜餞。
範氏讓吳太太與吳樂瑤面東坐了,自己則面南坐了,周氏在坐在了範氏的對面,周氏拉着元娘與自己同坐,元娘覺得自己雖然出嫁,但到底是晚輩,便同三娘、六娘依次坐在了東面。
範氏見吳太太的眼睛已經還在那幾盆菊花上,不由得笑道:“若吳太太喜歡這裡的菊花,待我們老爺回來了,我跟他說,挑幾盆含苞的送到府上去,只管養在暖和的房間裡就行,別的花出了暖房都不大容易養活的。”
蘇清聽了此話不由的記得前幾天她去探望謝氏的時候,謝氏還跟她說起了暖房的事情。
上一世蘇清從來也沒有去過謝氏住的梅園,今生去了才知道原來謝氏是那樣的蕙質蘭心,不但修剪盆景的技術一流,而且對各種花卉的培養也很在行,所以蘇清一直認爲暖房是謝氏弄的,由她搭理。
此時蘇清才知道原來這暖房是蘇仁在搭理。
吳太太聽了範氏的話,高興的立馬笑道:“那敢情好,我在此先謝了!”
範氏見吳太太沒有被周氏影響,要求去看暖房,便放心了,便與吳太太聊起了家裡的孩子們。
這邊六娘剛纔便吳樂瑤嗆到,終究有些不甘心,一是想體現自己的大度,再有也想與她搞好關係,便笑着對對面的吳樂瑤道:“若吳姐姐喜歡,暖房裡還有幾盆蘭花,我與大伯父討了送你,就是不知道姐姐是否看的上。”
此番她極爲小心,給雙方都留了餘地,只是她還不瞭解吳樂瑤的秉性。
“天行有常,什麼時節出現什麼東西都是一定的,你們卻偏偏讓開在夏天的花,冬天開放,豈不有違天道,這種東西我可不敢要!”她嚴肅的表情宛如要了這暖房裡的蘭花便會遭到天譴一般。
此時正好元娘起身要去西閣,三娘便也跟了出去。
元娘笑着對跟上來的三娘道:“吳小姐讀的書多,所以知道的也多,不過我看平日裡還好,今天不知道爲什麼,她好像不是很喜歡六妹!”
“心裡想什麼便說什麼,其實這樣的人挺好的!”三娘輕輕扶着元孃的手臂陪她朝着垂花廳後面的西閣走去。
她們剛剛的出了迴廊,看到一個年輕的公子正東張西望的朝這邊走來。
“家裡的丫頭婆子都哪兒去了,怎麼容一個外男進入二門!”元娘說着眉頭不由的一皺。
“這麼冷的天,那些婆子丫頭又不傻,沒什麼事誰會在院子裡逛。”蘇清笑道。
那人似乎也看到了她們,不過還是徑直朝這邊走來,一點要折回去的意思也沒有,元娘也不好再說什麼,便對蘇清道:“這是吳家公子吳仕成,一會兒你什麼都不用說,只站在我身後便可。”
蘇清點點頭!
說話吳仕成已經到了他們跟前了。
“不好意思,劉家嫂子,因爲家裡發生了一些事情急需告知家母,士青怕小丫頭說不清楚,便只好自己找來了。”吳仕成給元娘行了一個禮,有些無奈的說道。
因爲吳仕成稱元孃的相公劉志善一聲“大哥”,所以此時便稱元娘爲“嫂子”,“士青”是他的字。
元娘微微的一低頭,道:“事有從權,吳兄弟既然有事要找伯母,那便快去吧,他們在垂花廳那邊呢!”說完一扯蘇清的衣袖,示意她離開。
蘇清緊緊跟在元孃的身後,與吳仕成擦身而過。
吳仕成在經過蘇清的身邊的時候,似是微微側頭望了她一眼,腳步也放緩了些,不過終究沒有停下腳步。
蘇清與元娘兩人相攜到了西閣外。
元娘笑道:“你要不要先進去,我可能要在裡面待一段時間呢。”
蘇清想了想道:“也好!”
此時,蘇家的西閣裡都安置了火盆和薰爐取暖,所以蘇清便將斗篷脫下來交給了跟着的紅衫。
她回身衝元娘笑了笑,推門進了西閣。
剛剛的將門關上,蘇清突然感到頸間一緊,被人從背後用手勒住了脖子,她下意識的一張嘴,可是還沒有發出聲音,嘴便被人捂上了。
“別出聲,否則殺了你!”一個陰冷又急促的聲音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