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上前將簾子掀開來,屋子裡頓時安靜了許多,就連薛三爺也不再是笑嘻嘻的模樣。
衆人都向門外看去。
門外是換了常服的薛明睿。
薛明睿解開領口的繫帶,將石青色的大氅交給旁邊的小廝,這才進到屋子裡來。
薛明睿給太夫人、各位夫人請了安,各位夫人又回了禮。
薛三爺見二哥來了,急忙向後退了一步,恭敬地讓出薛明睿的位置,薛明睿在太夫人身邊坐下來。
衆位小姐重新落座,敢大大方方直視侯爺的小姐甚少,容華、瑤華又有些的矜持。
常寧伯四小姐算是個例外,紅着臉不時地看向薛明睿。
衆人說話間,容華才向薛明睿看過去,薛明睿穿着羣青色暗花常褂,大襟右衽,裾四開,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裡,細長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異常清澈,薄薄的嘴脣輕輕抿着,堅毅似蘊含韌性。
薛府請來的客人雖然都和武穆侯薛家有些淵源,可畢竟在座的幾位小姐都是雲英未嫁,武穆侯哥倆沒有坐多久就離開。
常寧伯四小姐輕輕咬了一下嘴脣。
宴席準備好,太夫人與幾位夫人前面走,幾位小姐後行,常寧伯四小姐走到最後,身邊的丫鬟青穹悄悄跟四小姐回道:“只聽夫人身邊的紫蘇說,夫人不高興。”
四小姐抿起了嘴脣,剛纔她冷眼看過去也是如此,薛夫人沒有和母親說上幾句話,倒是和那陶府的大太太很是親近,難不成薛夫人會選陶府的一位小姐做兒媳婦?那陶家兩位小姐,雖然看起來都是知書達理的,可那二小姐臉色蒼白總讓人覺得有些病怏怏的,陶八小姐有幾分閨門之秀,卻是庶出的。
青穹道:“還不是陶家和薛夫人孃家又幾分的關係,不過這大多是薛夫人自己的意思,我看薛老夫人是極喜歡小姐的,只是陶府來了兩位小姐,不知道哪個是要……按理說應該是陶家二小姐。”
常寧伯四小姐點點頭,她雖然和陶二小姐坐了一會兒,看出來這位二小姐是個脾氣好心腸又軟的,對人也沒有防備。可是這時候不能因爲這個就退讓。
想到這裡常寧伯四小姐冷哼一聲,“陶八小姐不過是個庶女,就算她想,只怕還沒這個資格,就是礙眼的很,”忽然一笑,“我倒是有個辦法。”便在青穹耳邊說了幾句。
青穹聽着臉上逐漸有了笑容,“我看這樣肯行。小姐放心,這事我一定辦好。”
常寧伯四小姐道:“你有沒有看到侯爺像是多看了我幾眼?”
青穹雖然沒有看到,卻不好說,只順着四小姐的意思,“小姐和侯爺有過一面之緣,說不定侯爺認出小姐了。”
常寧伯四小姐笑紅了臉-
薛府裡建了一處“詠春館”前面引了一池溫泉水,冬日裡溫泉周邊結了冰,中間的泉水卻仍舊汩汩流動。
泉水上方飄着霧氣,像人間仙境一般,沒來過侯府的小姐們都不免多看了幾眼。
進了屋子,太夫人先入了席,然後是衆小姐互相謙讓地也尋位置坐了。
看了屋子裡的擺設,大太太道:“這‘詠春館’裡的詩提的好。“
薛太夫人這才笑着道:“是明睿小時候寫的,蓋這詠春館的時候,我覺得這首詩最好,就拿來用了。”說到這裡,薛太夫人又道:“明睿小時候的聰穎是誰也比不了的,就算叫來十個先生考他,都是考不倒的。”
提起兒子,薛夫人也是滿臉的笑容。
青穹俯下身悄悄地在常寧伯四小姐耳邊道:“小姐,真是巧了,侯爺也喜歡寫詩呢。”
常寧伯四小姐的耳朵又紅了。容華在一旁聽了微微一笑,難道沒聽到薛太夫人說,那是侯爺小時候……小時候喜歡的事,現在未必還喜歡。
她小時候也喜歡作詩,只是現在卻厭煩起來,總覺得那些詩文有些拈酸的意思。
過了一會兒便有小姐坐不住了,薛太夫人也是司空見慣,笑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就是坐不住,喜歡玩什麼就去玩吧!”
太夫人說了這話,小姐們也是不敢動的,一直等宴席結束又一起去聽戲。
說是聽戲不過是常聽的那幾曲幕,實際是爲了方便說話。
臺上在唱《李逵負荊》,李逵正跟王老漢要信物。
常寧伯四小姐悄悄離席到一旁與貼身丫鬟說話。
那青穹道:“都準備好了,到時候等她們……小姐也能自己去書房裡。”又傾過來在四小姐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
常寧伯四小姐這才點點頭。
青穹有些疑慮,“就怕她們不肯來。”
常寧伯小姐微微一笑,“我去請她們不來不是明着駁了我的面子?我要先請示長輩的意思,她們就更不會說什麼了。再說陶二小姐有要跟我交好的意思,肯定不會拒絕。”
常寧伯四小姐又看了會兒戲,等到薛家的小姐們走的差不多了,就去請示母親,“因剛剛看那溫泉水是極妙的,卻沒來得及看幾眼,現在想過去看了清楚。”
常寧伯夫人不免要問主人的意思,看向薛太夫人。
薛太夫人笑着道:“那就讓丫鬟、婆子跟着,周圍凍了冰要仔細着點別摔了。”
常寧伯四小姐甜甜一笑,又看向大太太,“夫人可能讓二姐姐、八妹妹與我一同去?”
大太太還沒說話,薛老夫人已經慈祥地笑道:“連我們都愛這樣,這些孩子也是喜歡的,在一起玩纔有意思。”
大太太聽了老夫人的話自然也答應。
容華正津津有味地看臺上的黑旋風,常寧伯四小姐、瑤華已經過來道:“妹妹也與我們一起去院子裡轉轉。”
容華似是不捨得這臺戲,“兩位姐姐去轉轉吧!我就喜歡這個呢。”
常寧伯四小姐十分的熱絡,和剛來的時候幾乎變了一個人,“不知都看了多少遍了,妹妹竟還沒膩歪了。要是往常也就罷了,今日我可是不依,定要與你們一起去玩了,”說着一手挽住她的胳膊,“快走吧,在這裡要悶死的。”
常寧伯四小姐聲音不小,周圍人幾乎都聽到了。衆目睽睽之下容華不好再拒絕,只好起身跟着常寧伯四小姐和瑤華一起重新回到詠春館。
幾個人剛要去看溫泉水,遇到幾個丫鬟在詠春館進進出出地忙碌,手上都是些乾果、糕餅。
見了小姐們,丫鬟忙蹲身行禮,常寧伯四小姐好奇地問,“這是在做什麼?”
丫鬟回道:“天黑下來要放煙火呢。”
常寧伯四小姐看下四周奇道:“有煙火?怎麼沒見呢?”
丫鬟向橋對面指了指,“就在前面佈置呢。”
常寧伯四小姐這才笑着對瑤華、容華道:“我們快去院子裡看看,早些回來,別誤了看煙火。”說着讓丫鬟、婆子們跟着走了。
幾個人將侯府轉了大半,容華勸說,“早些回去纔好。”
衆人這才沿着曲徑走回來。
常寧伯四小姐看了看前面,“我們就沿着這條路再走回溫泉去,然後從溫泉上面的橋過去,也看看那些雅緻的景色。”
容華向身後望了一眼,侯府的丫鬟、婆子也跟得累了,在後面邊走邊說話。常寧伯四小姐怎麼這樣奇怪,走了這麼多路,竟然還是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常寧伯四小姐的丫鬟青穹到前面探了路回來,向幾位小姐稟告,“前面要準備試放煙火呢。”
常寧伯四小姐一聽挑起眉毛,興致勃勃地笑道:“我們快過去看看。”
容華有些遲疑,“只怕是不好。”又去看瑤華,瑤華仍舊是親近和藹地模樣,“八妹妹說的是,我們還是不要過去了。一會兒天黑了正式放煙火的時候我們再看不是更好?”
常寧伯四小姐卻不肯依,“那有什麼不好,我們不過是路過,再說每次看煙火只是遠遠的看,還沒見過煙火到底是怎麼放的,我們看一眼就從橋上回來。”
聽起來倒是合乎常理,但是心裡總是覺得有些不妥,容華轉頭問跟着的婆子,“那邊可有旁人在?”
那婆子笑道:“真正放的時候恐怕是有的,不過那也是府裡的家人,現在只是一些媳婦子在那邊佈置,小姐們遠遠看一眼倒也沒有什麼大礙。”
容華又問,“府裡的其他主子呢?”
容華的話雖然問的隱晦,婆子卻聽了明白,忙回道:“男主子們都在前面喝酒,知道內府都是些女眷,不會輕易過來的。”
常寧伯四小姐又勸道:“再說一會兒放煙火說不定還有客人要來,我們就不一定能看真切了。”說着拉起瑤華,容華,“我們快過去吧!”
曲徑前面是一羣假山,容華剛轉到假山後面,眼前忽然火花四濺,一大串火花迎着她撲過來,她忙去躲閃,又聽耳邊“噗通”一聲,有什麼東西落進了溫泉河裡。
什麼噗通。
我還沒吃飯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