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躺在刻着菊花紋的黃花梨榻上,鋪着青藍色富貴紋綵緞。老夫人半支着身子,一臉的疲倦。
薛崇義不見老夫人說話,接着道:“真是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我沒出衙門就聽說了。”
老夫人這才道:“也設什麼,不過是小孩子不明白亂說罷了。”
薛崇義道:“只怕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若是沒有人在他耳邊說起,他也不會到處亂講。”
老夫人微微蹙起眉頭,“你也不用太在意。小孩子斷章取義那也是有的,再說安哥和常人不一樣,大家傳傳也就罷了。”
薛崇義本來滿腔熱火一下子像被潑了盆冷水。
老夫人道:“安哥我也瞧了就是個孩子,連容華都不認得還能聽容華說什麼不成?怕是這段時日親家太太顧不上才落得這般。”
薛崇義一時沒了話,又提起周衝的事,“那周衝我是知道,整日除了喝酒就是賭錢,怎麼選了一個這樣的人上來,怪不得家賊難防。”
老夫人一眼看向薛崇義,晶亮的光將薛崇義嚇了一跳。
老夫人冷冷地道:“官府還沒有說法,到底是怎麼樣誰也不清楚,不要說一個小小的周衝,就算是十個周衝也鬧不出這麼大的亂子,你從陪都回來之後就沒聽朝堂裡有什麼動靜?”
老夫人突然反過來問他…薛崇義一怔,“除了安親王爺謀反,沒有別的……”.
老夫人道:“你去陪都安排明柏的事,那邊到底如何?”
薛崇義沮喪道:“誰知道之前答應好好的,臨時都變了撲,我們也不敢離開,又等了好些日子。”
雪玉端了藥上來,老夫人起身喝了,漱了口。
薛崇義道:“若是知道家裡會……我和明柏、明靄定會早些趕回來。”
老夫人沉着眼簾似是不經意,“你就不想想,你們在家說不定不會有這樣的事。家裡那麼多人,有誰敢隨便闖進來?”
薛崇義聽得這話心裡不由地一緊,“母親的意思是?……是……有人故意支開我們?”
老夫人冷笑道:“難得你還能想的明白。
這些年我將你們都養在羽翼下,讓你們受不得風吹雨打,原本以爲對你們是好的,誰知道竟將你們養成這般,凡事都不想個清楚,只糾纏在瑣碎事上,哪裡有半點男子的模樣。”
“枉你還早早入仕,這些年白在朝廷裡辦差,這些事還要我來提醒。
薛崇義越聽心裡越涼,“母親的意思是……誰要針對我們家?這樣一來,又有什麼好處?”
“好處?政事上,只要不是同盟便是敵人。就算是同盟還有可能被捨棄成爲棋子。這些年我經歷的還不夠多?平日裡不敢跟你們說清楚,生怕你們害怕,可就算是我不說,你也該悟出些什麼,我們在這上面吃盡了虧,你以爲和宣王劃清了界限,我們家就不會被猜忌了?都說富貴險中求,別隻想着享富貴就忘了警惕。”
薛崇義表情肅然,“母親說的是。”
老夫人道:“和常寧伯家的這門親事你也要多想想。” {薛崇義更沒想到會牽扯出薛明靄的婚事,“母親,這門親事是早就定好的了,知帖都已經送了……再說常寧伯四小姐知書達禮,心性又好,明靄能娶到這門親那是福氣……”
“任四小姐在任老夫人跟前長大,說不得會如何,若是和順自然好說了,就算不能和順……”老夫人嘆口氣,“我們是什麼人家?
到了這個地步怎麼好悔婚?但是有些事你也要有所防範,幸好我們家是娶媳婦回來,俗話說的好,出嫁隨夫,孃家有什麼事那也是不相干的。”
薛崇義聽得這話只覺得心神恍惚。
老夫人道:“聘禮單子我也看了,比照容華時的,還要少一些,畢竟明睿居長,我們這種人家是更要講禮節的,不要顧此失彼。”
薛崇義想要開口爭辯,卻看老夫人板着臉的模樣,只吞嚥了一口將嘴邊的話縮了回去。
母子倆又坐了一會兒,老夫人喝口茶看到薛崇義坐立難安,擡起眼來,“還有什麼事?”
薛崇義欲言又止,半晌才道:“外面前在說我的笑話,說闌珊被人擄去……吃了虧,我在外面聽到了也裝作沒聽到……”
老夫人道:“這就對了,外面人也就說一陣就算了,闌珊心裡更是委屈,你回來之後就勸勸她,讓她看開些,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薛崇義嗓子一啞失望起來,往後的話又不好說了,只勉勉強強地道:“我想着若是能喜氣些,也能沖沖晦氣,我在外面也能擡起頭來。”
老夫人沒等薛崇義接着往下說,“等明靄成親那天多放些炮竹就是了,我房裡有尚好的料子,顏色也鮮豔,讓人拿來給二太太做件新衣服,到時候往正堂一坐自然就喜氣了,人這輩子長着呢,哪有不經歷事的,只有經了事才能成精,你便回去和二太太說了,讓她寬心就是了。”
薛崇義一時也沒了話,只能道:“兒子知道了。”
薛崇義離開,老夫人這纔去了碧紗櫥裡休息。
李媽媽端了糕點來給老夫人吃,老夫人只看了看便讓李媽媽在旁邊坐下,“你說老二是什麼意思?” 李媽媽略微怔忡,“奴婢…奴婢……”
二老爺是衝着少夫人來的,就是想用親家大爺來壓壓少夫人,周衝的事自然也是想要怪在少夫人身上。
老夫人臉色微白,“都到了這時候,他們怎麼還不明白這個道理,我沒分家還不是想要照顧他們,他們就念念不忘那個爵位,早知道我就應該將爵位給了他。眼見別人都算計到了薛家頭上,他怎麼不知道要弄清楚害薛家的人是誰,卻還要尋自家人的錯處。他早知道周衝不行爲什麼一早不提起,偏要等到出事之後纔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