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窗逃跑的二人一前一後死命狂奔,此時應道才發現那蘇嶺寺的少年右腿鮮血橫流,一瘸一拐的艱難前行。至此,並沒有和尚追擊出來,或許對方根本沒將二人放在心上,殺死他們就如探囊取物般輕易。
應道獨自狂奔在前,天色暗的伸手不見五指,步伐紊亂,摔倒是必然。因爲前衝之勢未盡,應道摔出幾米遠,顧不得查看是否受傷,爬起來繼續跑。
“不,不能就這麼逃掉,餘道子剛剛在拼死護着我,我不能就這麼逃跑。”經過寒風一吹,應道心底的死亡陰影消散了一些,他直覺的這樣想着,“可是,就算我不逃,又能做什麼呢?根本幫不上任何忙,以卵擊石而已。”掙扎,逃也不是,留也不是。
短短的瞬間,應道經歷了內心矛盾的掙扎。逃吧,回到江凌有人照應。懦夫,這次逃了,以後再難直面自己。
應道朝着破屋回返的時候,那蘇嶺寺的少年已經因爲失血過多,昏死在路旁。繞至破屋背面,應道砸開了另一扇窗,空氣對流,餘道子和德正子精神隨之一振。
“師父,快走。”德正子的道袍已經片片飛散,渾身傷痕累累。空氣中的毒素減輕之後,德正子一咬牙,將一口心頭血噴灑在長劍上,隨即唸誦咒語:“北斗七元,神氣統天,天罡大聖,威光萬千,撼天忤地,自滅邪源,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隨着“砰”地一聲巨響,血舞瀰漫,遠在窗邊的應道隨即被一波巨浪氣勁震飛數丈,猶如巨錘夯胸,仰面倒地不起。
渾身骨骼彷彿散架一樣的劇痛,這是應道醒來後的第一反應。身體由內到外的痛感讓應道的意識越來越清醒,艱難地翻過身,以肘爲支撐點,緩慢爬向破屋。
數丈距離換做平時,眨眼可達。此刻彷彿蜃氣迷眼,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破屋內傳來的打鬥聲說明戰鬥仍在繼續,餘道子等人定然是強弩之末。即便應道知道自己與戰事無補,亦麻木地往前爬行,事已至此,左右都是死,不如硬氣一些。
破屋的門窗皆被氣爆產生的巨浪掀開,屋內只剩兩條身影,其餘衆人盡皆倒地不起。餘道子長劍撐地,半跪而伏,口中鮮血橫流,精神萎靡。反觀清石和尚的狀況要樂觀許多,雖然雙手扶着月牙鏟,嘴角帶血,但其氣息並沒有太大波動。勝負已分,生死立判。
修行之人因其體內淬鍊的靈氣存在,渡過天劫之後,最強的殺招就是自爆。紫氣修爲之人在靈氣充盈時,散功自爆所產生的氣浪能將方圓數裡夷爲平地。德正子尚在洞玄之境,想要散功自爆只能配合青城派獨創的逆天真言進行,並且德正子在散功時,靈氣幾近枯竭,不過是想爲餘道子爭取一些逃脫的機會罷了。
清石的修爲本就雄厚,又習有佛門金剛護體神功,稍作調息便活動自如,內府的震盪也被其渾厚的靈氣平息。
就在清石和尚痛下殺手的時候,其前胸,下腹部位嘣出兩團血霧。兩顆夾帶紫氣的石子穿體而過,餘勢不減,一顆徑直嵌入破屋的牆體,另一顆帶着絲絲腥氣從應道頭頂劃過。
事出突然,只見清石和尚周身金色卍字印瞬間消散,肥大的身軀轟然倒地,已然氣絕。隨後一位身着紫色陰陽道袍的中年道人急掠而來,此人雙手背在身後,迅速觀察過屋內的情況後,探過餘道子的脈搏後,將其就地盤坐,喂下一枚丹藥。
中年道人隨即找到德柔子,同樣處置後轉而盤坐在餘道子身後,雙手分別抵於餘道子的背部的命門穴、氣海俞穴,以本身靈氣維持餘道子的生機。十息左右,餘道子醒轉。
“大師兄,你來了。”餘道子苦澀地說。
“小師妹,你受傷頗重,五臟六腑皆已離位,左肋傷口較深,爲兄已爲你止血,此處不便,當儘快回返青城設法醫治。”中年道人陳述傷情,神情平常。
“千里之遙,何其煎熬。”餘道子清楚地感受自己的生機正在緩慢流失,青城山是回不去了。此次下山,連逢鉅變,德正子爲救師命散功自爆了。
“緣何至此?德正子呢?”中年道人亦知回天乏術。
“德正子一心讓我逃離,散功自爆了。”餘道子神情黯然。
“德正子何時習得逆天真言?”中年道人驚愕道。
“哎。”餘道子只是嘆氣搖頭。
原來,散功自爆屬於自殺範疇,而自殺歷來就修行之人來說都是十足重罪。渡劫入紫之前,修行之人因自身靈氣修爲不足無法散功自爆。兩百年前,位於青城山南面的南詔國篤信佛教,肆意侵擾周邊道觀以求揚名,三五成羣欺凌道人。時任青城山掌教玄陽子嫉惡如仇,殺伐果斷,費時十年,自創逆天真言,以供未入大成之境的門下道人不時之需,力求重創南詔佛教。
南詔滅國後,時局動亂,佛道之戰鮮有發生。青城山便將逆天真言列爲禁忌,非嫡系內宗不得知曉。從餘道子的神情看,德正子修習逆天真言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其中隱情卻不爲外人知。
“德柔子傷勢如何?”餘道子體力不支,便斜靠在中年道人身上
“肩背外傷不足爲慮,所中煙毒業已緩解,當無大礙。”中年道人答道。
隨即,餘道子便與中年道人祥述應道之事前後始末,中年道人聽罷暗自皺眉。自屋外帶回伏倒的應道和暈死的蘇嶺寺少年。
“我觀此子體內確實有師尊氣息,也正是這股氣息保他性命,當是師尊欽定的衣鉢人選。然,師尊飛昇後,青城局勢複雜,老三和老五亦傳信各自帶回一人。此事還需從長計議。”中年道人身爲大師兄,須綜合衡量大局,最不願看到師兄弟分崩離析。
“大師兄,我自認生機無多,還請師兄定要延續師尊衣鉢。”餘道子入門時,中年道人便已渡劫入紫,行爲處事皆以身作則,嚴以律己寬以待人,師弟師妹有何矛盾都會極力調和。
“師妹安心,爲兄自有主張。”中年道人點頭應承。緊接着叮囑了應道,要韜光養晦,切勿以身份自居,傷了天和。
餘道子見師兄點頭,心中再無牽掛,生機渙散,已然進氣多過出氣,努力擡頭望着師兄,會心一笑,羽化了。中年道人雖然內心波瀾,但面無表情,努力剋制。
隨着傷勢好轉,德柔子逐漸醒了過來,得知師父師兄相繼慘死後嚎啕大哭,再次暈厥,如此反覆,最後伏在餘道子屍體前,泣不成聲。
中年道人托起餘道子的遺蛻緩步西行,德柔子與應道緊隨其後,蘇嶺寺的少年一瘸一拐的落在最後。
冬季寒冷,屍體不予腐壞,中年道人要將餘道子帶回青城山。
西行路上,衆人皆未出聲,氣氛異常沉重。應道尚未從餘道子和德正子死亡的震驚中緩過神來。相識不到一個對時,兩個活生生的人便慘死於面前,他並不是感情氾濫之人,心裡並沒有過於悲痛,只是覺得憋屈,身爲弱者,隨時會被強者無情的獵殺。強弱之間只有相對,沒有絕對。一山更比一山高,強中自有強中手。應道之前自認爲粗淺地理解了天道,可是事實證明,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萬物生靈存於世間,必須敬天法祖,遵循天地法則。
餘道子已經渡劫入紫,擁有大成之境修爲,相較於普通人來說,餘道子就是主宰,足以獵殺天下。但清石更強,修爲已趨化境,即使不下毒暗算,也能殺掉餘道子。中年道人能以兩枚石子擊穿清石的護體卍印,說明其功力更加深厚。但世間絕對還有強過中年道人之人,他日若是天道使然,中年道人亦是被獵殺之人。
想通了這一點,應道明白了一個道理,要想不成爲獵物,必須成爲獵人。獵人可以不去獵殺,但也不會被獵殺。天道便是最大的獵人,天道以下皆可被獵。
兩次瀕臨死亡,使應道強烈的想要活着,活着就要時刻面臨死亡。性命既然不可能完全掌握在自己手裡,也不要完全交於別人手裡。那就只有儘可能的變強,強到足以觸及天道,強到可以融入天道。
此去青城山,就是變強的捷徑。縱然千般艱難,亦要勇往直前。
應道堅持使用黑碗飲食,初時尚不覺得神異,久而久之,氣海漸生靈氣,竟不比一顆金丹蘊含靈氣少,打尖休息時便抓緊一切機會入定淬鍊經脈。十日後,衆人進入蜀州境內,距離青城山只剩兩日路程。應道體內的靈氣已運行至手太陽小腸經的最後一個穴位:聽宮穴。
聽宮穴位於耳屏正中,主管聽覺。此穴一通,應道即可耳聽八方。聽力大增後,原先聽不見的細微聲響此刻已逃不過應道的耳朵。同時也帶來了苦惱,聽覺異常靈敏,夜晚再也睡不好覺。應道此時還不會正統的靈氣運行法門,無法使用靈氣爲自己所用,如同天降橫財,短時間內不知如何花銷。
兩日後,一行人順利行至青城山腳。此時衆人外傷皆已癒合,稍作休整後,中年道人帶領衆人登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