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二連三的驚嚇導致應道亡魂大冒,德柔子尚未起身,回頭看着正手捏劍訣,凝神戒備的德正子。餘道子則是神情嚴肅,怒氣未消:“德正子、德柔子,休得胡鬧。你們的職責是守護二小,而不是兵戈相向。當務之急是儘快安全返回青城山,莫要再生事端。”
德正子、德柔子隨即跪倒在地,齊聲說道:“弟子知錯,請師傅責罰。”
那個從蘇嶺寺帶出來的少年尚不清楚發生了何事,正一臉茫然的看着衆人。
餘道子衝德正子、德柔子擺了擺手,正欲開口說話,突然聽到破屋門外傳來陣陣腳步聲,伴隨着“哈哈哈”的大笑聲,從屋外走進來四五個人。
來人共計五個,全部剔着光頭。爲首的和尚肥頭大耳,手持月牙鏟,身披大紅袈裟,一臉笑意,想必定是方纔放聲大笑之人。其餘四人身着灰色袈裟,皆手持利器,風塵僕僕。
突變驟起,德柔子搶先起身,拉着應道閃身到了餘道子身後,德正子亦與那少年快速向餘道子靠攏。
“阿彌陀佛。”月牙鏟哈哈一笑,衝衆人宣了一句佛號。“貧僧師徒幾人錯過宿頭,能否與各位道長同擠在這臨時的地方落腳呀?”
這五個和尚出現的瞬間,餘道子就察覺到,爲首的月牙鏟中氣十足,功力深厚不在自己之下,餘下四人亦不是易於之輩。月牙鏟原爲道教法器,因過於沉重,有傷天和,爲道教所棄。佛教傳到中土之後,月牙鏟這種重兵器被壯碩的酒肉和尚所喜,又名“方便鏟”。
雖然不知這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是何用意,但來者不善是衆人的第一直覺。餘道子沉吟之後,稽首道:“無量天尊,貧道青城餘道子,這荒郊破屋乃無主之處,各位大師請便。”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月牙鏟合十還禮後招呼其餘僧人團坐在適才應道棲身的窗下,隨即拾材引火,拿出吃食分與享用。僧人食素,但此五僧拿出的吃食卻是酒肉葷腥。
餘道子三人見怪不怪,倒是應道和那少年未曾見到市面,皺眉不已。餘道子猜不透衆僧意圖,但見五人雖然喧鬧,並未留意己方衆人,便招呼衆人歇息,暗中戒備。
約莫半個時辰左右,酒足飯飽的五個和尚相繼倒下酣睡,四仰八叉,正好將破屋的出口擋住半尺。如此一來,餘道子狐疑更重。如今佛道互不相容,道教式微,佛教勢頭強盛,兩教明爭暗鬥,時有傷亡發生。這些和尚竟然會當着道士的面前酣然大睡,定有蹊蹺。
餘道子一面暗中叮囑德正子、德柔子小心謹慎,一面從懷中掏出符咒焚燒。德正子和德柔子眼見師父焚燒定位符咒召集同門,也意識到情況嚴峻,均凝神戒備。
定位符咒是一種應急指引符咒,符咒上有一絲道人氣息,焚燒時,預留氣息的道人便能覺察到焚燒地點,前來支援。感應焚燒地點的範圍因道人的修爲境界不同而距離不同。餘道子焚燒的是門派召集大咒,方圓千里的同門都能感應到這股氣息,度過天劫的同門會優先趕來。
餘道子度過天劫不久,渡劫後的能力尚未運用嫺熟便下山完成師父遺命,雖然夔州距離青城山不到千里路程,但是東瀛子飛昇之後,整個青城派所有入紫的門人全部下山,寄託於青城方向來人的可能性不大,又摸不透這五個和尚的真實用意,未免發生意外,還是提早焚燒符咒,以求安全。
前後思量之後,餘道子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應道的安全重於一切。說走就走,餘道子用眼神衝衆人示意,衆人點頭緊跟其後。
也不知是否有意,在衆人恰好行至門口時,其中一個和尚翻身側睡,將門口堵了個嚴實,同時發出哼唧之聲。
衆人之中,數德柔子脾氣最爲火爆,見狀就待出手。誰知剛剛捏起劍訣,胸口膻中穴傳來一陣劇痛,緊接着靈氣渙散,頭昏腦漲,神志開始迷糊。
“屏住呼吸,空氣中有毒。”餘道子隨即明白衆人皆已中毒,只是不知何時中了暗算。
“阿彌陀佛,哈哈哈哈。天寒地凍,外面亦無夜色,各位道長緣何要匆匆離去呀?”月牙鏟雖然肥頭大耳,奈何功力深厚,一個烏龍絞柱便直立起身,面帶笑意地衝餘道子等人說道。其餘四人亦同時起身,分站於四方,將衆人退路堵死。
“無量天尊,貧道師徒急於回返,大師堵住去路是何用意?”餘道子不知德柔子是如何毒發的,只有衝出破屋,到達室外才能減輕症狀,不受制於人。
“貧僧萬雲寺清石,受同宗蘇嶺寺衆僧所邀,前來問候諸位道長。”月牙鏟清石依然滿臉笑意,彷彿沒有將馬上的爭鬥放在心上。
“自取滅亡。”對方既然有備而來,多費口舌已不能緩解。餘道子話出口的同時,人突然暴起,雙手各延出靈氣,包裹衆人向門外突圍。
運氣靈氣的剎那,膻中穴刺痛無比,強忍劇痛提醒衆人:“封住膻中、神藏、巨闕三穴,突圍。”將應道抄於腋下,直衝門外。
清石和尚幾人既然暗中下手,豈會輕易讓衆人突圍而出,揮舞着月牙鏟的同時口中唸唸有詞,片刻功夫,一道金黃色無上卍字印加身。餘道子有感,拔出背後長劍,反削清石手腕。
德正子已深得餘道子真傳,奈何德柔子神志渙散,站立不穩,只得將其背起,拉着蘇嶺寺的少年。聽得師父警告,已然知曉動用靈氣就會毒發,先封三處穴道,再延出青色靈氣左右遙擊,既然空氣中有毒,當先破開窗戶通風,稀釋毒氣。
清石和尚的四個徒弟亦不是愚笨之人,早已料到對方衝出屋外受阻後,定會設法破窗散風。此時見到德正子延出靈氣,便趕在靈氣到達窗戶之前,於四方做法,佈下四象殺陣,攔截德正子的靈氣。此四人的靈氣修爲與德柔子在伯仲之間,低於德正子。不過眼下四人聯手,德正子本已中毒,封閉胸前三處大穴之後,靈氣運行不暢,瞬間捉襟見肘,疲於應付。
餘道子此時的情況亦不容樂觀,清石渡劫入紫已久,佛法深厚,走的是剛猛路線,無上卍字印加身之後,隨後召喚八部天龍加持,月牙鏟上金芒涌動,盡數剋制住餘道子的長劍。
餘道子早在清石作法空檔,已延出靈氣將應道送至戰圈之外。右手長劍已被自身紫氣包裹,鋒芒近丈,奈何吃了兵器之虧,只能邊敲側擊的撩刺清石。清石和尚在八部天龍加持之後,渾身肌肉暴漲,儼然一幅金剛羅漢模樣,餘道子的長劍難以對其造成實質傷害。
清石步步緊逼,餘道子長劍被月牙鏟壓制,亦要分出靈氣護住心脈,以防毒氣攻心,氣海靈氣急劇減少,已然十去其五。情況危急,餘道子左手入懷,再探一張定位符咒,甩手焚燒。
兩張門派大符相繼焚燒,表明時態緊急。此時只需拖延時間,等待援兵到來即可。
鎮定心神後,餘道子唸誦清神真言以圖壓制毒氣攻心,緊接着採用羅燕繞樑遊鬥清石和尚。清石見久攻不下,恐有變故,甩手一把粉狀事物灑向柴火。瞬間黑煙瀰漫,不消說正是毒氣來源。
餘道子眼見屋內黑煙滾滾,只得繼續屏住呼吸糾纏清石。清石雖然修爲較餘道子深厚,但修習的神通剛猛有餘,靈巧不足,數次眼看就要將餘道子杖斃,卻堪堪被其躲過。
德柔子伏在德正子背上,見此危急情形,心有餘而力不足。德正子一人獨戰四人,很快就遍體鱗傷,背上的德柔子亦不能倖免。即便如此,德正子仍然咬牙堅持,並未捨棄德柔子與那蘇嶺寺少年。
情形於己方非常不利,如若不通風換氣,根本支撐不了一炷香的時間。餘道子游走於清石周圍時,偶爾趁其招式用老之際,或劍刺或掌擊清石要穴皆不見成效。清石和尚的金剛護體已頗具火候,以餘道子目前的處境根本傷不了他。久而久之,餘道子的速度明顯放慢,步伐輕浮。
清石乘機強攻,一招力壓華山迫使餘道子舉劍封擋。奈何清石氣力巨大,月牙鏟壓着長劍砸中餘道子左肩。餘道子瞬間矮了半身,張口吐出一口鮮血,情況岌岌可危。
應道蜷縮在破屋角落,看着衆人被圍攻,乙方明顯處於下風,武夷山的情形再次上演,死亡又一次逼近。應道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月牙鏟的利刃劃過餘道子的左肋,也無法幫助渾身鮮血的德正子包紮止血。
應道懵了,他只是一個流浪的孤兒,爲何會捲入一次又一次的生死危急?現實是殘酷的,應道本身並未做錯,錯的是這個世界,是這些胡作非爲的歹人。不,錯在應道,錯在他是弱者,弱者的命運從來不能掌握在自己的手裡。
“小子,破窗!”德正子的一聲怒吼驚醒了應道,只見德正子已將德柔子放倒在地,順手將蘇嶺寺的少年急甩至窗前,以一敵四拖着對手。
對,破窗,快逃。這是應道一瞬間的想法。很快,應道便與蘇嶺寺的少年會合,二人慌亂的砸開窗戶。
破屋的窗戶本身並不嚴實,二人很快便砸開一扇窗戶,奮力爬到窗外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