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應道得了頡跌氏的指點,但明日辰時很快就會到來,難免激動緊張。洗過澡後,躺在牀上想明日可能的情景,忽又想起昨夜的夢境,夢中所處的山峰與桃源洞道觀所在的大王峰截然不同,想着想着便糊里糊塗的睡着了。
心中有事便睡不安穩,天色剛亮,應道就醒了,頡跌氏與郭榮也準備起牀洗漱。看着應道睡眼朦朧的樣子,頡跌氏安慰道:“不要緊張,記住我說的話。”應道欣慰的點點頭,有人關心着自己總是好的。
辰時,悟通子過來帶着包括應道在內的二十七人前往真武殿,其餘之人留在配殿等候消息。
“大叔,您昨晚所說有幾分把握?”郭榮問道。
“一半一半。”頡跌氏沒有隱瞞,“如果中了,應道便得償所願,如若不中,應道還有你。”說來都是命。
“不止我,還有大叔。”郭榮補充道。頡跌氏聞言沒有接話。
真武殿,桃源派修行演武傳道的大殿,亦是每次收徒應試之所。桃源派是玉清座下,大殿中也只供奉了玉清元始天尊,左右牆壁上掛滿了各種功德圓滿飛昇圖。即使應道對玉清所知不多,見到如此莊嚴的大殿也肅然起敬,緊隨衆人進殿。
此時,大殿內早已有二十幾個道士等候在此,想必是參加出題的考官。悟通子安排衆人排列站好,上前說道:“欲入桃源派,必先了解本派淵源以及何爲道士。本派祖師三皇元君於天寶年間在武夷山大王峰開山立派,隸屬於玉清元始天尊座下。道人身心順理、唯道是從、從道爲事,所以稱爲道士。道士以‘道’爲最高信仰,崇尚自然無爲,追求天人合一的境界。修道的唯一目的便是跳脫輪迴得道成仙。”悟通子長篇大論說了一堆,也不管下面衆人是否聽懂,環顧了一下衆人,繼續講道:“本派收徒間隔原本一紀一次,奈何亂世又起,道人代天巡狩,以濟世救人爲己任,從而增加自身修行功德。所以時隔五年,本派決定再次招錄收徒。玉清道人輩分皆爲:玄元通道居端靜,白鶴乘虛向自清。故此次新收門人仍爲‘道’字輩。”一紀就是十二年,說來真巧,應道的名字本身就自帶輩分,若非桃源派再次收徒,應道七年後再來便是‘居’字輩了。
“本次收錄考覈共計三關。現在進行第一關的考覈,二十七人分爲九組,每組三人,各由一位傳度師教習,監度師監督,經保舉師驗證合格後方可進入下一關的考覈。”悟通子說完規則就轉身離開了,從來都是來去匆匆。
第一關由傳度師教習禮拜,俗稱“作揖、叩頭”,這是入道的首要和根本,也稱“過叩頭關”。
道士作揖時,左手抱右手,左手拇指插入右手拇指和食指中間,右手握緊左手拇指,雙手負抱陰陽於腹前。此禮用於向平輩及以下的人,若向輩分高於自己的,雙手需抱於胸口。
叩頭分爲平時禮和祖師聖誕禮,分別爲一禮三叩首和三禮九叩首。禮就是作揖,叩首就是叩頭。叩頭時,先站在拜墊前,雙腳成“八”字形,兩腳跟相距二至三寸。一面躬身,一面雙手負抱陰陽於腹前,自下而上至與口齊,然後左手離開右手悟心,同時從容俯身,右手按拜墊,兩膝下跪,緊接着,左手離開心口,按右手手背上,形成“十”字狀。下跪時,乾道兩腿分開,坤道兩腿緊閉。叩頭,頭磕在雙手背上。然後擡頭,左手收回悟心,右手用勁,慢慢起身,右手隨之收回,雙手負抱陰陽,準備第二次叩頭。叩頭時要內安心性,外重威儀。
老師教的仔細,學生學的認真,不消片刻,個個都學的有模有樣。待到每人都會了之後,其中一位監度師便上前說道:“貧道監度師厲通子受命監督,每位考生面向監度師做禮拜,不限次數,不限時辰。”
“這是什麼題目?不限次數,不限時辰,那要怎麼做?”應道心裡思慮道,想起頡跌氏的話再回憶傳度師教習的,片刻後,他心中便有了主意。
與應道同組的有一個二八年華的女子,還有一個渾身肥肉的胖子,當今世道,還能這麼胖,也算有福之人了。女子第一個開始,應該是想要積極表現,三禮九叩首之後也未停下,做的多了難免出現紕漏,第五禮時,雙手放錯了位置被叫停了。她一臉委屈,十分懊悔的回到了原來站立的位置。緊接着,胖子開始了,還算規範,但做到第二禮時已累的氣喘吁吁了,臉上賠笑的問向監度師:“可以了嗎?”監度師未曾理會,他只好尷尬的繼續做下去,直到趴在拜墊上才被叫停。
應道此時不再多想,心平氣靜,上前對着監度師做完一禮三叩首後便退了回來。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看着保舉師對他微微的點頭,他便知自己做對了。感覺到右側有目光傳來,應道轉頭看到一個豆蔻年華的女子正看向他,見他扭頭看來,便遞出了一抹微笑。應道略感緊張的回了一笑,急忙轉頭不再看她。
半個時辰左右,二十七人陸陸續續的都做完了。九個保舉師綜合了一下,寫了一份名單後由其中一人拿着出了大殿。不問可知是去叫悟通子了。果然,片刻後,悟通子拿着那份名單回來了。二十七人只有十一人通過了第一關,其中自然包括應道,與應道同組的兩人都沒能過關。
“第一關,不限次數,不限時辰。但你們面對的是監度師,只需一禮三叩首即可。內安心性,外重威儀,有貌無神亦不行。”悟通子出人意料的會對下方憤憤不平的學員解釋。有的滿頭大汗,也不知是做了多少次,有的後悔自己沒有體會到精髓,只注重了形式。
“過關的人自行回到房間休息,午飯後,進行下一關的考覈。不合格的人可以帶着隨從家人下山了。”悟通子又開始不近人情了,沒過關的人連午飯都不管便下了逐客令。
有人歡喜有人憂,免不了嘈雜喧鬧。“噤聲!”悟通子聲音不大,可每個人都聽的清楚,想來是用了道法發聲的。
應道亦是歡喜,快步回到配殿,把過關的情況說給頡跌氏和郭榮聽。郭榮聽完讚道:“兄長聰慧。”
“兄弟謬讚,多虧大叔提點才能順利過關。”應道謙虛道。
“不必謙虛,這是你的機緣。”頡跌氏點點頭,並未居功,“稍作休息,靜心等待午後的第二關。”
“好。”應道應聲。
午飯過後,未時三刻,悟通子前來帶着剩餘的十一人去了真武殿。殿內只有那個叫厲通子的監度師和之前應道組的保舉師。
“第二關,三問。”進殿後,悟通子就開始出題,“第一問:爲何入道?”
衆人的回答五花八門,有的要學本領,濟世救人,有的修身養性,得道成仙,有的劫富濟貧,有的隱世避禍。應道的回答是:“適逢亂世,不想被欺負,也不願見像自己一樣的孤兒被欺負,要學高深道法,不欺負人,也不被人欺負”。
“第二問:道人代天巡狩,何爲天?”悟通子只管問,也沒說對或錯,去或留。
有人說,皇上。有人說,神仙。有人說,老天爺。應道也不知道天到底是什麼,心裡怎麼想的就怎麼說的,“天就是天,是一切,皇上,神仙,老天爺都要聽他的。”
“第三問:爲何有三問?”悟通子說出最後一問,莫名奇妙,第三問竟然是爲什麼有第三問。應道就是這麼回答的:“道長喜歡問三個問題就問三個問題,沒有爲什麼,道長喜歡三”。
經過監度師和保舉師確認,最終過關的只有三人。應道又在三人之列,還有一個面相清秀,叫李朝宗的弱冠男子,另外一個便是那豆蔻年華的女子,名叫陳曉雲。應道此時才仔細觀察了一下她,見她衣衫雖舊,但漿洗的乾淨整齊,面容憔悴,但模樣俊俏。
從李朝宗的三問回答來看,此人應該接觸過道士,應是飽讀詩書,家境富裕之人。他的答案是:“崇信道教,希望得道飛昇。天就是‘道’,是萬事萬物都必須遵循的規則。道家說: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那麼就必須有三問才完整。”
陳曉雲的答案與應道差不多,都是受盡欺負的苦命人。因此,應道不免又多看了她幾眼。發覺應道在看她,她並未羞澀迴避,而是回以微笑,雖然模樣俊俏,但面黃肌瘦,顯得憔悴,好在落落大方。
悟通子此次並未出言解釋,從最初的二十七人進殿參加考覈,到目前只剩三人,他難免略顯失望。“李朝宗、應道、陳曉雲留下,其餘人等立刻盡數下山。”又是立馬攆人。
其餘二位道長也離開了真武殿,大殿內只剩下悟通子和剛剛過關的三人。悟通子揖手一禮,對三人笑道:“恭喜三位順利過關。三位能從衆人之中脫穎而出,說明資質優良。今日事畢,各自回房休息,明日依舊是辰時,我帶三位前往三皇殿進行拜師收錄儀式。”悟通子竟然會笑,還誇獎了三人,道人的性情還真是乖張,應道心想。
塵埃落定,應道反而不急了。就差明日拜師了,想來不會再出岔子了。學習着道士走路的姿態,慢悠悠的往回配殿走去。
“應道,請留步。”有人自後方追了上來。
“人生地不熟的道觀,誰會喊我?”帶着疑惑,應道回頭張望。
一抹淡淡的綠色羅裙來到應道跟前,“我叫陳曉雲。”就是那個落落大方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