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的長安院有什麼秘密,爲何囂張的万俟晟會這樣這麼多年都不曾踏入過?
再府中待了十幾年的僕人都知道,七歲狗都嫌的年紀,特別是被長公主寵到骨子裡的二少爺,因爲言語不和,竟將身體羸弱的世子推進湖中,這原本是一件不值得人記的小事。
但世子體弱差點命喪黃泉,懵懵懂懂的二少爺則被王爺冷臉相待吼了半日,並命他跪在世子的房門前,直到世子脫離危險爲止。
這一跪就跪了一個下午加一夜,二少當時年幼,看見世子從湖裡就上來面無血色的模樣,已經很驚恐,擔驚受怕又跪了一夜吹了寒風,天亮就暈倒在地,與此同時,世子也醒了過來。
王爺逼迫二少立下此生都不得對世子動手的誓言,並沒有他的准許以後不準再靠近長安院,甚至爲了擔心說話氣到世子,更是嚴令他不許隨意和世子開腔。
那時候公主湊巧並不在府中,很多僕人都記得小小的二少爺,紅着眼睛豎着三根手指,當着冷麪王爺的面前,一字一句的念着誓言,並自那以後真的恪守至今。
當然不提長公主回府之後看見自己的寶貝兒子,發着高熱,雙腿黑紫紅腫的慘象又是如何跟王爺鬧了起來。
万俟晟一股腦衝進去,可因着不熟悉這個院子的佈局,隨手拎了一個院中的小廝問道;“你們世子和世子妃在哪裡!”
小廝被嚇的腿軟,奴奴奴奴才半天也說不出所以然來,氣的万俟晟一拳打過去,“不說就把你剁成幾百塊喂狗!”
“世子和世子妃在後院蘭亭!”被万俟晟這一威嚇,那小廝不結巴了,不哆嗦了,一口氣說了出來。
万俟晟將他往前一踹,“給本少爺帶路,若是在琴聲斷了之前你還沒到,我就把你兩條腿都給砍了!”
話音剛落,小廝已經跑了起來,直到他跑了七八步,万俟晟才反應過來趕緊跟上,他決定了,一定要把這個奴才打的鬼哭狼嚎!
小廝很快就跑到涼亭外,什麼都不說就跪在了地上,沈銀秋以爲這小廝有事就停了手,琴聲戛然而止,簫聲一頓也靜了。
沈銀秋還沒有問發生了什麼事,畢竟被人打擾心情好不到哪裡去。小廝還沒有回答,他們就看到了他身後緊跟而來的万俟晟。
万俟晟見他們琴簫聲止,沈銀秋坐在琴前,面容恬靜。万俟晏手持長嘯,站在她身側,這畫面怎麼看怎麼礙眼。
他進來涼亭,瞪着沈銀秋一眼,再怒視万俟晏。
万俟晏有些意外,万俟晟可是好多年沒有進過他的院子,這次貿然前來……他忽然想到了某種可能,看看沈銀秋,擡頭對上萬俟晟,無悲無喜。
万俟晟不說話,沈銀秋隨意瞥了他一眼,低頭擺弄自己的琴絃也不開口,万俟晏就更是如此了。
万俟晟這才反應過來,他進了万俟晏的院子,怪不得他渾身上下都不舒服,呼吸還不順暢。但更重要的事,他想跟沈銀秋說話,万俟晏卻在場!
一刻鐘後,靜默的畫面還在持續,跪在地上的小廝叫苦不堪,偷偷擡頭瞄瞄是什麼情況,結果把自己嚇的要死,這氣氛也太可怕了,主子們敢不敢說句話!
沈銀秋看也不看他們,先是斷斷續續的試了幾個音,又接着彈出一個小節拍,發現還不錯,隨手拿筆在宣紙上記錄了下來。
乍一看,最悠哉不受影響的人就是她。
万俟晟像似被刺激,走近兩步,一掌拍在石桌上道:“我今天來是找你的!”
沈銀秋見他不陰陽怪氣的叫自己嫂嫂,賞了他一眼,發覺這怒氣衝衝的模樣,嘖嘖還挺美的。用桃花眼瞪人她怎麼看出了一股委屈的意味?剛想到這裡,沈銀秋就暗自打了個顫抖,多餘的腦補要不得要不得,這人模狗樣的狗皮膏藥在她面前委屈?還不得嚇的她七天不出門!
“咳,二少爺找我有什麼事。”沈銀秋揚着疏離的微笑。
万俟晟又拍了一掌下去,“你彈琴很好聽!”
沈銀秋:“……謝謝……”她彈琴好聽用得着這麼氣勢洶洶,真是囂張的真是沒誰了,害她還以爲他會諷刺什麼的。
万俟晟轉而看向万俟晏:“但是有人吹簫很難聽!他拉低了你的整個水平!”
這話還真敢說,万俟晏的簫能跟上她的意境,外面極少人能和她合奏,因她彈琴的曲調多變,一首曲子裡面可能會存在多種風格,這樣的突變,當初教她彈琴的夫子不是迂腐守本的人,讓她繼續保持自己的風格,獨開一枝。還說要找到能合奏的人很難,除非特意訓練一段時間磨合。
所以,聽見万俟晟這樣說,她有點不高興,“我覺得世子的簫吹的很好,難道二少找到比世子吹的更好的出來?”
万俟晟忽然冷靜了,看着沈銀秋笑:“先聽我說完,他現在沒有發病你還不知道有多嚴重,像這樣吹簫回頭他該踹不上氣了,不信,你看他臉色是不是變差了。”
沈銀秋仰頭一看,万俟晏的臉色確實蒼白了許多。想起他之前咳嗽到停不下來,心裡懊惱自己只顧着樂,反而疏忽了這個問題。
万俟晟知道她已經聽進自己的話,心情沒來由的變好,挑釁的看了一眼万俟晏,但也沒有多說什麼,正準備離開這個讓人不舒坦的鬼地方,一道舉步匆匆的人影從來路疾來,万俟晟一看,臉上的什麼挑釁得意笑意悉數不見。
万俟司徒匆匆來到,瞧見万俟晏還好好的站着,心裡放鬆下來,万俟晏是斂方唯一留給他的孩子,一定不能再出事!
沈銀秋看見他,立刻站起行禮,万俟晏和万俟晟也一同道了聲爹。
万俟司徒頜首,和藹的讓沈銀秋和万俟晏起來,然後面對万俟晟的時候,臉色不怒自威,“你怎麼在這裡?”
万俟晟低着頭,沈銀秋注意到他抿了抿脣,聲音也不如之前放肆,反倒顯得中規中矩,“嫂嫂琴弾的好,我來看看。”
万俟司徒眉一皺,剛要說話,他立馬給堵上道;“不過現在已經看完了,立馬就走。”
語畢,他也不等万俟司徒反應,一個人加快腳步離開,是以,他不知道万俟司徒看着他的背影嘆氣,神情複雜的目光倒是從中可以窺探到一絲慈愛。
沈銀秋探究的一手好料,決定深挖出來。
万俟司徒上前問了幾句万俟晏的身體情況,又道天氣還沒有轉暖,多注意着不要長時間呆在外面,更隱晦的提點不要吹簫太長時間。沈銀秋一一應下,反倒是万俟晏神色淡淡的。
万俟司徒沒有怪罪他的意思,大概是公務繁多,交代幾句就匆匆離開了。
沈銀秋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琴絃,心中思索,王爺對万俟晟到底是個什麼態度,好像特別的不待見他,防心滿滿。這種區別待遇,確實挺讓人受傷的。銀秋方才也已經感受到了,但沒有想到即便被這樣對待,万俟晟也沒有發火,反而急不可待的轉身走了。
万俟晏來到她的身旁坐下,“想什麼?”
沈銀秋回神,瞅了他兩眼,“他是不是不得王爺的喜歡?”
“誰?”
沈銀秋撫平琴絃:“世子不要裝傻。”
万俟晏用手指磨搓着手中光滑的簫面,“夫人好像對他的事特別的感興趣。”
“是好奇,你們幾個人之間的關係,我想弄明白,當然世子不想說也沒有關係。”沈銀秋想到自己沒有什麼立場去問,也就沒有強求,來日方長,總有一天會挖掘出來。
卻不料,万俟晏問道:“我不告訴你,你就會問他?”
“你怎麼會這麼問,我躲他都來不及。”沈銀秋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這個時候的万俟晏有點奇怪,難道是王爺和万俟晟來這裡關係?
“他小時候不小心推我落水,被罰跪一夜,我爹讓他跪在我面前立誓,這輩子都不會對我動手,院子也不準進,話也不能多說。不然他孃親會死無葬身之地。”
沈銀秋突然覺得万俟司徒很喪病!不是自己葬身之地,而是拿孃親來發誓……
“小時候,你幾歲,他幾歲?”
万俟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我十歲,他七歲。”
沈銀秋還問:“他小時候是不是特別喜歡他娘?”
万俟晏看了她一眼,“嗯。”那時候他爹多半圍着他轉,和的万俟晟最親密的人只能是長公主了。
他至今還記得万俟晟抖着身板發誓的模樣,害怕,不願,憎恨。
沈銀秋幹着嗓子,半晌問道:“世子,你還記得他當時爲什麼要推你落水麼。”
“記得。”万俟晏說完起身,像似不想再多說。第一次什麼也沒說,當着沈銀秋的面離去。
沈銀秋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他有着她看不到的另一面。
只是無論怎麼說,讓一個七歲的小孩子跪了一夜,王爺作爲他爹卻讓他拿最愛的孃親發這樣的毒誓,這對當時的万俟晟來說一生的陰影吧。總感覺有點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