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園子,只見裡面的屋子裡只亮着一盞燈,小綠正站在門口處,見魏氏去了,急忙跪下行禮,魏氏揮揮手,“五小姐呢?”
小綠忙道:“回姨娘的話,五小姐在屋子裡,說是不要人打擾,奴婢去送了飯,也被五小姐扔了出來。”
魏氏皺眉,“這幾天都是如此嗎?”
小綠點點頭,又道:“姨娘您別生氣,五小姐也是一時想不開,只要等些時日,奴婢定會幫忙勸解小姐的。”
魏氏皺眉,道:“怎麼,難道你還怕我會責罰她?”
小綠忙低頭,“奴婢不敢!”
魏氏抿了脣,搖搖手道:“好了,我先進去看看。”
說着,便推開門走了進去,小綠在前頭道:“小姐,五姨娘來了。”
裡面沒有半點聲響,魏氏走了進去,就見夏夢然正呆坐在小榻上,桌子上放着一本詩集和一沓方紙,夏夢然正在伏案寫字,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魏氏皺了皺眉,道:“去多點上幾根蠟燭,這屋子裡暗的很。”
小綠急忙轉身去取蠟燭,又分別點上,魏氏坐到小榻的一邊,看着還在慢慢抄寫着詩集的夏夢然,輕聲道:“然兒,姨娘今日來和你一同用飯,可好?”
夏夢然並不做聲,只是繼續的寫着字,魏氏一連喚了她幾聲,終於有些不耐煩,對一旁的丫頭道:“來把飯菜端上來。”
說着,就動手去奪夏夢然手裡的紙筆。
夏夢然猛地擡起頭,一雙淡漠的眼睛看向魏氏,魏氏心裡一驚,見夏夢然的眼角竟然流出了淚水。
“然兒……”
夏夢然別過頭去,啞着嗓子道:“姨娘,你看,我已經在努力了,我比不得夏夢凝會作畫,只好勤加練習寫字,比不得夏夢凝能撫琴作舞,只好勤加練習女紅刺繡,我都已經很努力了,爲何,世子爺就是看不見我的好,爲何……”
說着,大滴的眼淚從眼角滑落,魏氏第一次見女兒如此傷心欲絕的模樣,急忙伸了手過去,將夏夢然攬在懷裡。
“姨娘,女兒真的,真的喜歡世子爺……自從那一日在街上偶遇世子爺起,女兒就決定了今生非世子爺不嫁……明明是女兒比她更早的遇見世子爺,爲何世子爺的眼裡,就只有她夏夢凝一人……”
魏氏聽得心裡一抽一抽的,感覺像是針扎的那樣疼,自己的女兒,在自己面前哭的這樣傷心,自己卻是無能爲力。
張媽媽招呼着幾個小丫頭走了出去,魏氏輕拍着夏夢然的後背,“然兒不必傷心,若是然兒想要,姨娘定會去幫你的。”
夏夢然擡起頭,有些不可置信,“真的嗎,姨娘不是說過,不許女兒有非分之想……”
魏氏搖搖頭,伸手給夏夢然擦擦眼淚,“傻女兒,你是姨娘的心頭肉,以前姨娘以爲你不懂事,只是想要面子,如今姨娘知道了,你是動了真情,姨娘又怎麼捨得,讓你這樣難過呢?”
夏夢然動容,撲進魏氏的懷裡,哭了起來。
兩人用了飯,魏氏一再叮囑了小綠要好好照顧夏夢然,這才轉了身回了去。
小綠扶着夏夢然回了屋子,見夏夢然還有些暈眩,便急忙去煮了糖水給夏夢然。
走了進屋子,見夏夢然正伏在窗邊看着院子裡的景緻,小綠輕聲喚了一聲,“小姐,奴婢給您煮了糖水,您喝一點吧。”
夏夢然轉了頭,拉着小綠的手笑,“姨娘竟然真的答應我了,小綠,你聽見了嗎,姨娘真的答應我了……”
小綠這麼多日子以來第一次見夏夢然笑,當下心情也變得好起來,跟着笑道:“奴婢就說呢,五姨娘心裡疼小姐呢。”
夏夢然接過糖水,喝了幾口便放下了,道:“去給我準備熱水沐浴,明天我要起的早些,去給爹爹請安。”
小綠笑着,點頭下去準備了。
翌日,夏夢然起了大早,讓小綠服侍着穿了衣服,又精心的描了眉點了脣,一副柔美的大家閨秀的樣子,去了永安堂。
進了永安堂,見夏川淵已經坐在上首,夏夢凝也在一旁坐着,正在和夏川淵說着什麼,夏夢然走了上前,道:“女兒見過爹爹,爹爹萬福,見過三姐姐。”
夏川淵有些奇怪,但還是咳了一聲叫夏夢然起了身,關切的問:“丫頭說你病着,這是已經好了嗎?”
夏夢然忙又福身,“謝爹爹關心,女兒的身子已經大好了,這些時日沒能侍奉爹爹左右,女兒心中愧難自平。”
夏夢凝眉頭一皺,看着夏夢然的樣子,卻是又笑了笑。
夏川淵聽得夏夢然這樣說,心中甚是感懷,“不必多禮,病了就好生休養着,一會我讓丫頭去庫房給你拿一些補身子的藥材來。”
“多謝爹爹。”夏夢然福身。
夏川淵搖手,又接着道:“對了,你二哥哥最近有沒有回來?”
聞言,夏夢然搖頭,“女兒不曾見過二哥哥。”
夏夢凝心中一頓,忙問:“爹爹,可是二哥哥出了什麼事?”
這樣一問,夏夢然也急忙擔心起來,畢竟,自己的這個二哥,可是自己以後還能依賴到的人。
夏川淵搖頭,“這幾日天氣寒冷,本來託人拿了些冬衣去給他,怎料卻說深兒已經好幾天沒有去翰林院了。”
正說着,就見小六子走了進來,手裡捏着一張紙道:“老爺,這是二少爺房裡的小廝送來的,說是今早上在牀邊發現的。”
夏川淵眼皮一跳,有種不詳的預感,接過來一看,夏川淵立刻把眼睛瞪得老大,張着嘴巴半天說不出話來。
夏夢凝疑惑,走上前去撿起夏川淵沒拿穩的紙,粗粗一看,便知曉了事情的原委。
“深兒他……怎能如此頑劣……”夏川淵氣的不行,甩袖道:“傳我的命令下去,儘快找到二少爺,要不然,就都提頭來見我。”
小六子急忙走了下去,夏夢凝嘆口氣,不知道自己的這個神秘的二哥是怎麼了,竟然留下一紙信箋說要重新去遊歷四海,充實自己,以前這樣也就罷了,可現如今他已經是皇上欽點的殿試榜眼,這樣的不辭而別,只怕是會給爹爹帶來不小的煩惱。
夏川淵顯然也是頭痛的很,正在這時,一個小丫頭模樣的人卻跑了進來,稟告說是五姨娘有事相見。
夏川淵正在氣頭上,一想到五姨娘,便道:“讓她進來。”
魏氏已經當掉了自己所有的陪嫁首飾,名義上也賣了所有的嫁妝鋪子,可魏氏卻沒有那麼傻,若是這件事出個什麼意外,那自己可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了,所以她並沒有賣掉所有的鋪子,而是打着旗號賣掉了幾間,剩下的,已經悄悄的改了名字。
“婢妾見過老爺,見過三小姐。”
魏氏向來是個禮數週全的人,這一點人前的功夫,從來都是滴水不漏。
夏川淵沒有理會她的請安,而是劈頭蓋臉的就道:“瞧瞧你生的好兒子,都已經十六了,竟然還玩什麼離家出走?你平常都是怎麼教他的,好好的編修不做,偏偏要去四海爲家,如今弄成這個樣子,你說,我該如何去聖上面前替他解釋,他任性妄爲也就罷了,可現在這個時候,正是危險時期,萬一聖上因爲這件事情而遷怒於我們府上,這可改如何是好,啊?!”
被夏川淵如此不留情面的說了一頓,魏氏的面色卻是如常,夏夢凝仔細的看着魏氏面上的表情,竟是一絲憤怒也沒有。
夏知深自小就被送出去學習,魏氏根本沒有空去教導他,再者,就算是夏知深呆在府上,這管教之責,也是夏川淵和嫡母的責任,魏氏一介姨娘,夏知深是連一聲母親都不能叫的,可這時候,夏川淵偏偏又怨起了魏氏的不好。
夏夢凝仔細的看了看魏氏,見魏氏的面上平淡如常,只是有着微微的自責和愧疚,夏夢凝心下一凜,這個魏氏,果真是個老手。
正想着,就見魏氏‘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道:“是婢妾的錯,求老爺不要動怒,若是氣壞了身子,婢妾更是罪加一等。”
夏夢凝嘴角一彎,這個魏氏,果真是個極會演戲的料,明明心裡氣的半死,面上卻還是一副恭順的樣子。
果不其然,夏川淵一聽這話,也沉默起來,見魏氏一副溫順的樣子,心裡也有些過不去,這件事,說到底也跟魏氏沒有太大的關係,想到這,夏川淵面上的怒氣便收了幾分,走到上首坐下,問:“罷了,你來見我有什麼事?”
魏氏這才慢慢的擡起頭,道:“婢妾聽聞江南一帶水患嚴重,需要銀兩救災,老爺這幾日都是愁眉不展,婢妾便做主將自己的嫁妝首飾都去當鋪裡當了,陪嫁的鋪子也賣了,左添右借的,湊齊了這三百萬兩白銀,特來獻與老爺,希望能幫老爺解燃眉之急。”
說着,自懷裡掏出了幾張銀票,雙手呈着,遞給夏川淵。
“果真?”夏川淵面上一喜,急忙站起身走到魏氏面前,伸手接過了那幾張銀票,確認無誤了,才急忙將魏氏自地上拉起來。
“你……”夏川淵看着魏氏的樣子,心裡有些愧疚,難爲她能捨棄一切爲自己謀劃,自己也知道魏氏的母家是全國最大的鹽商,這件事發生之後,也想過要動用關係去借點銀兩,可是自己也知道,魏氏一介嫡女,嫁到相府來做妾,已經與家族裡鬧翻,想到自己手上這些個銀票,雖然魏氏說了幾句話,可其中的難處,夏川淵也能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