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遠在越州的僕婦,做事卻處處謹慎恭敬,毫無挑剔之處,走路的步子甚至臉上的笑意都彷彿是經過丈量一般標準得體,行走之間無論是裙襬還是髮絲都沒有絲毫擺動。傅絃歌一直都知道自己這個嬤嬤很不一般,但是卻不知道這種感覺來自何處,今日見到那位宮裡來的姑娘後才終於明白,那是隻有宮裡的人才有的氣度!
什麼“菜不過三口”,除了宮裡的貴人,誰會在意這些規矩?
傅絃歌並不是懷疑蘇嬤嬤,她只是想知道,她、言叔、傅遠山、他們……究竟在瞞着自己什麼!
十幾年來生活在一團迷霧之中,不論是誰恐怕都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吧?
清和聽見傅絃歌這麼問,當即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卻又見傅絃歌臉上盡是沉靜,她終於慢慢收起那些不敢相信的心思,認真地回想起今日的場景來。
“蘇嬤嬤今日……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因爲隔着屏風,奴婢也見不着蘇嬤嬤,說道這個奴婢當時真是怕極了老爺會因爲關心姑娘親自過來看看呢,幸好……但是蘇嬤嬤也沒有說什麼特別的話啊……”
傅絃歌想起閬苑閣裡握着自己雙手的溫度,那個時候……蘇嬤嬤並不在……
是因爲那個時候她昏迷了對外界感知不到嗎?還是因爲那個時候蘇嬤嬤不在?
這兩個念頭傅絃歌都覺得荒謬,甚至比她覺得傅遠山真心疼愛她更荒謬,怎麼可能?
但就是這樣荒謬的念頭,一旦冒出來就緊緊地攥着傅絃歌的理智,根本無法抹去,所以說……傅遠山不親自看看屏風另一邊的情況是因爲這個嗎?
她的腦子有些複雜,清和“啊”的一聲猝不及防地將傅絃歌的思緒拉回來。卻見清和又趕緊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屋外,這纔對傅絃歌說道:“今日蘇嬤嬤聽說小姐要參加宮宴的時候似乎不怎麼高興。不過也對,奴婢原本以爲老爺是讓準備入族譜的事情呢,誰知道是這樣……蘇嬤嬤可能是因爲這樣纔不高興吧……”
清和兀自說着,傅絃歌卻像是抓住了什麼,如果說蘇嬤嬤真的是從宮裡出來的,那麼她不願意自己進宮是不是說她的身世真的和皇宮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她的母親是……
公主這個念頭纔剛冒出來就被傅絃歌扼殺了,沒聽說過誰家公主低賤到給人家做外室的……更何況大晟朝也沒有符合條件的公主……
但是不管怎樣,傅絃歌現在無比確定,在那道高大的宮牆的另一邊,一定藏着最重要的線索,這一次宮宴,絕對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接下來的日子裡,金陵城裡充斥着兩種聲音:一個說刑部尚書以權謀私構陷寧國侯府,另一個說寧國侯府罪有應得,這多虧尚書大人明察秋毫;一個說傅弦玉不知廉恥勾引千川公子,另一個說傅三姑娘知書達理被馬車撞到也不與人計較;一個說傅家忘恩負義有負帝望,另一個說傅家聖寵不斷傅三姑娘要被賜婚了!
……
總之各種各樣的流言蜚語充斥在市井之間,而傅弦玉的名字在各種觀點之中已經被翻臭了,看上去有一方是在爲她說話,可實際上這樣的爭論卻實打實地把她推向了一個難堪的地位,傅弦佩當年是金陵城第一才女,卻沒有想到傅弦玉是以這樣的形式出名……
在這樣的流言蜚語當中,傅遠山依舊不動如山,任由御史臺的彈劾奏章雪片一樣地飛向皇帝的龍案,傅弦玉得了賜婚的金口玉言卻也不敢開口,安氏好歹沒有傻透,知道在這種時候給傅弦玉定親無異於雪上加霜,哪怕對方因爲有聖旨在不敢違背,但傅弦玉嫁過去之後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這幾天冷靜下來之後安氏才明白,這聖旨在這種時候下來根本就不是一件好事!而是徹底將傅弦玉的名聲摔倒了谷底。
只是安氏卻永遠都不明白這回事皇上一手的安排,在巫馬信眼中永遠都沒有功過相抵,做錯了事情想要不接受懲罰,不可能!如果不是因爲你傅遠山的面子在,就安氏做的事情,皇帝都能誅了她九族!所以這麼一點小小的懲戒,他覺得這已經很便宜安氏了,甚至就連傅遠山都默認了這個結果,因爲巫馬信確實已經手下留情……
在這樣的流言蜚語之中,出乎傅絃歌意料的是,傅遠山的地位沒有受到一點動搖,皇帝甚至連個形式上的懲戒都沒有給,這倒是讓傅絃歌有些驚訝,倒也不是失望,她還沒有那麼狼心狗肺,希望傅遠山出點什麼事,只是驚訝於皇帝對傅遠山的信任,不是說帝王都生性多疑嗎?爲何會對傅遠山如此放心?總不能真的是因爲那十幾年伴讀的情分,若是如此,那這個皇帝當的也太多情了些。
而這一天,金陵城裡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寧國侯李敏以及其嫡子李琰——越獄了!
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寧國侯府倒臺不過是一日之間的事情,連着刑部和大理寺定罪,還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居然越獄了!這不是赤裸裸地告訴皇上,刑部大牢的防禦太弱,赤裸裸的挑釁嗎?
於是金陵城裡再次炸開了鍋,傅絃歌此時又在春風一度消磨時光,茵陳也早就聽說了這件事情,與傅絃歌說起來的時候還有頭有尾,說了好幾個坊間傳言的版本,倒是讓傅絃歌笑了個夠。
“傅大人才剛一離開金陵城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真不知道該怎麼說呢?”
茵陳坐在珠簾的另一邊,掩着嘴輕笑,方世隱的傷勢已經好的差不多,此刻坐在傅絃歌身邊也忍不住問道:“傅大人怎麼不在城內?沒聽說過他有什麼事情要離京啊。”
“公子還不知道嗎?金陵城裡可傳遍了,又好多人見着傅大人的馬車今日一早就出了城呢,看方向是往龍泉山去的,李公子越獄的消息傳出之後纔回來,連衣服都沒顧得上換就進了宮。”
這麼詳細的消息哪裡是短短時間內就能在金陵城裡傳遍的?恐怕是在春風一度傳遍的吧……
傅絃歌搖搖頭,心中卻是想着那寧國侯府被後當真有勢力,不知道這件事情對於傅遠山來說算不算得上是無妄之災,傅弦玉恐怕又要鬧騰了,正想着目光卻瞥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傅絃歌疑惑地皺起了眉頭,不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