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絃歌失蹤不是一件小事——不管是作爲沐陽郡主還是千川公子!
清容匆匆回到千川閣,心中飛速地將今日所發生的一切都過了一遍,依照她對傅絃歌的瞭解,清思……陳思思之事多半是觸怒了傅絃歌,只是清容跟在傅絃歌身邊多年,尚未完全見過傅絃歌發怒的樣子,因此不敢想象她會做什麼,尤其是在她刻意支開了清和的情況下。
事實上傅絃歌這個人在清容眼中一直都像是一個謎,依照她所生存的環境來說,總體上她應該是屬於自小嬌生慣養,接受過良好開放地教育,或許會缺少父親與母親的陪伴,但絕不是缺少關愛之人,她甚至在創立千川閣之前幾乎從未接觸過世間的黑暗……
這這樣的環境之中所成長起來的一個人,沒有長成單純無辜的樣子就已經是極爲難得,按理說應當是絕無可能養出一個八面玲瓏的千川公子的。
玲瓏心思是一回事,但於人情世故之上,傅絃歌卻似乎總能從中看見衆口不宣的灰色地帶,並且深諳其中的道理,將自己變得圓滑又世故,清容許久都不曾想明白,一個被保護得可以說是密不透風的人眼中爲何會流露出那樣冰冷嘲諷的神色,彷彿……看透了這世上所有的腐朽似的。
隨着年齡的增長傅絃歌對於情緒的掌控便愈發爐火純青,漸漸地連這些僅有親密之人能夠發覺的細微之處都收斂了起來,這樣的一個人,卻能夠被一場意料之中的背叛輕易地激怒,可見她並非是對旁人毫無感情,而她這樣的一個人,難道不應該是將自己的感情都控制得滴水不漏的麼?
清容對於傅絃歌的異常感到憂心忡忡,正思量着以往所發生過的事情時卻迎面撞上了二皇子巫馬胤文。
千川閣一樓有四個大門,進去後便是大廳,又有長廊將四個大廳連起來,圍繞着中間的月湖建了一個半開放性的院子,中間點綴着遮擋的景物,二樓又有複道相連通,將千川閣不動聲色地劃分開來,又彷彿不同區域間斬不斷的聯繫,走在上面完全看不出是在珠寶閣,反倒像是哪家別緻的院子。
巫馬胤文便是在一個並不起眼的樓梯前看見了清容。
木質的樓梯扶手上雕刻着精細的花紋,拐角處點綴了一個爬滿綠植的花架,爲這小小的空間提供了一點小小的隱秘性,愈發顯得清靜幽雅,巫馬胤文身邊只跟着一個侍衛,開口喊住了行色匆匆的清容。
這位千川閣突然迎回來的大小姐地位出乎意料地高,千川公子不知是爲了彌補以往的遺憾還是怎樣,給了她極高的權力,這也就導致清容的名字很快便出現在金陵四方的耳朵中。
因爲傅絃歌一事清容原本就憂心忡忡,一時間沒注意到這位行事格外低調的二皇子,聽見喊聲這才擡起頭來,這才頓下腳步,彎身便要行禮,卻被巫馬胤文阻止了。
“誒清容姑娘不必客氣,我今日乃是微服出訪,不是什麼二皇子。”
巫馬胤文臉上帶着一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似乎是羞赧於自己的“不學無術”,竟然偷偷溜到這種地方來。
清容臉上閃過一絲莫名神色,幸而很快便被她遮掩了下去,卻仍舊是對巫馬胤文屈了屈膝:“公子客氣了,來者是客,我理應招待的。”
千川閣中的不速之客不動聲色地表達了對於薛貴妃一事把千川閣牽扯進來的抱歉,一時間將清容絆住了,想要聯繫方世隱的事情便被擱置了下來,然而令人苦悶的是,不管清容心中多着急,也只有滿臉笑意地招待着巫馬胤文,好不容易藉着吩咐上茶點的空檔命人去通知方世隱回來,卻又聽說了另一件令人皺眉之事,略一思量便已經下了決定,低聲對一個小廝吩咐了幾句便再次投入與巫馬胤文鬥智鬥勇的過程中去。
清和與清容不同,她自小便是在越州長大,清容口中被保護的很好從未見識過世間險惡的人嚴格來說應該是她纔對,相比於傅絃歌彷彿被打磨過的圓滑,清和才更像是在這種環境中正常成長出來的例子。
對於沐陽郡主的名聲而言,失蹤一事絕對不能聲張,因此她迅速回了傅府,不論如何也要做出一個傅絃歌已經回來的樣子,可誰知一回到南棠院還來不及向蘇嬤嬤說起今日之事,傅錚便已經來了。
今日傅絃歌身邊只帶了兩個丫鬟,陳思思被送去了刑部,就只有一個清容跟在身邊,如今清容已經回來,若是沒看見傅絃歌,平白便會引人懷疑,清容一咬牙,命人去請傅錚去大廳,只說傅絃歌身體不適已經歇着了,廢了半天口舌,接受了傅錚幾番關心後才總算是把他送走。
可今日不知是犯了太歲還是如何,傅錚前腳剛走,安氏不知是從哪裡聽說了四海居一事也趕了過來,面對傅錚,還能用男女授受不親的由頭打發,可若是對安氏說傅絃歌歇息了,她硬要去看清思便沒有了任何辦法。
即便是她扮作傅絃歌躺在牀上,想法子遮掩了視線瞞過安氏,可她又要去哪裡找一個清容來?怎麼看都是疑點重重,清和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蕭挽風絕不會想到一場醉酒最終會變成傅絃歌失蹤的下場,鬧出這許多的事情,沒留在屋子裡,反而是一點都不安分地坐在屋脊上,胳膊肘掛在一條曲起來的膝蓋上,表情有些糾結。
他手中拿着一個香囊,正是先前那宮女身上搜出來的,他也不嫌棄死人身上的東西晦氣,就這麼不在意地拿在手上,但是視線卻並不在這上面——蕭世子不過是想要藉着這空檔想一想關於東山的案子,然而這轉移注意力的方式最終卻還是失敗了,蕭世子紛亂的思緒彷彿根本不是由自己控制一般飄到屋內,被正躺在牀上酣睡的人抓了一個緊實。
不知傅絃歌何時會醒,蕭挽風現如今當真是有無數的問題想要去問傅絃歌,幾次想要下去直接叫醒傅絃歌的想法都被他生生遏制住了。
原本按照蕭挽風的想法,傅絃歌應該算是存在於他的臆想之中隨着親人離世逐漸成爲他生命中所依託的形象,他確實要承認初次見到傅絃歌時是有所慌亂,但是心中卻也明白他與傅絃歌之間其中並不存在什麼,所謂融入骨血的寄託不過單純存在於歲月的幻像之中,像是他給自己畫出的一張完美圖景,與真實存在的人沒有半點關係。
所謂曾是驚鴻照影來,不過是凡人替懦弱無依的靈魂所畫出的一個囚籠。
可莫折言地出現卻讓蕭挽風有些茫然了,這個教他掌握命運的人,與傅絃歌又是什麼關係?
從莫折言口中蕭挽風顯然無法得到答案,於是隨着他再次隱入黑暗,無數的問題便在沉寂中無限地被放大,一遍又一遍地縈繞在蕭挽風心頭,逼着他不得不去想,卻得不到一個準確的答案。
忍了半晌,蕭挽風的思緒越來越亂,最終耐心告罄,他挫敗地收回那個香囊,一個翻身從屋脊上跳了下去,擡腳踹開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