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媳

婆媳

守玉久久等不到顧澄說話,心裡突然涌上一陣煩憂,這種煩憂也不曉得是怎麼生出來的,更不知道怎麼去排解,只有掀起車簾往外面瞧去。街上的人熙熙融融,能看到也有着新衣的小媳婦跟在丈夫身後,那羞羞答答的樣子和發上戴的紅花讓人知道她也是新嫁娘。

人多車行的慢,守玉的眼不由跟着那對新婚夫妻,瞧見那小媳婦的眼不停地往攤子上望,她男人察覺到了什麼,在小媳婦再次往攤子上望的時候停下腳步去拿那攤子上的東西,拿起時還和小媳婦說了什麼,小媳婦的臉更加羞紅,從她的神情來看像在推辭,但面上的羞澀裡面還是帶出歡喜神色。

那對夫妻離這邊越來越遠,守玉最後看到的是男子在那講價,小媳婦歡歡喜喜地試着東西。把車簾放下守玉重新坐好,瞧着靠在車壁上睡的正香的顧澄,守玉輕嘆了一聲,方纔那對夫妻的恩愛神情讓人看了眼熱,自己呢?自己能和丈夫像他們一樣恩愛嗎?

守玉在心裡問着自己,想告訴自己答案是肯定的,可是另一個聲音小小地告訴着自己,先不說他在外面相與了那麼多的人,現在房裡就有個怡人,以後等怡人色衰,自然還會再添人。這樣人家的夫妻,哪會真正地只有小夫妻兩個呢?

就算是爹和娘之間,不也有通房丫鬟嗎?娘在自己出閣前常說的話不就是女子要賢惠,不能嫉妒,既然不能嫉妒,又怎能指望他面前只有自己一人呢?守玉瞧着顧澄俊俏的臉,想把他搖醒,讓他也瞧瞧旁人家是怎樣對待剛過門的媳婦的。可手剛伸出去就又縮了回來,說是夫妻,相處的日子還短,脾性都還沒摸到,總要等到熟了些才能吐心裡的話。

守玉的手又握成拳,在心裡安慰自己,但覺得掌心傳來一絲疼痛,不知什麼時候,指甲已經掐到了手心裡。

行過回門禮,新媳婦也就要做媳婦該做的事,每日晨起問安,陪着婆婆說笑,總要服侍飯畢才能回到自己屋裡。

第一天去給顧太太問安,守玉生怕起晚了被人說,整夜都沒睡好,聽到外面有腳步聲就掀開被子起身。旁邊的顧澄嘴裡嘟囔一聲就矇頭繼續大睡,守玉拿起旁邊的外衫披到身上,對顧澄輕聲道:“相公,我們一起去給婆婆問安吧?”

顧澄跟沒有聽到一樣繼續大睡,守玉見他不動也沒有再說,走到門前把門打開,門外站着的是怡人她們,瞧見開門差點唬了一跳,小月瞧一下天色纔對守玉道:“三奶奶,您還能再睡一刻鐘呢。”

怡人已經風擺柳樣的走進來,笑着對小月道:“三奶奶既已起了,我們就服侍她,不然到太太跟前問安遲了被人笑話。”小月瞟了怡人一眼,一個字都沒說就扶着守玉坐到梳妝檯前開始梳洗。

帳內傳來顧澄的聲音:“都不許吵,我要睡覺。”小月的動作放的更輕,本來還在爲守玉瞧着首飾的怡人聽了這話脣一揚就把東西放下,那腳步輕飄飄地就走到牀前,挑起帳子進去就道:“爺,奴來服侍奶奶梳洗,想不到吵到爺了,爺您就打罵奴幾下消消氣。”

顧澄不但沒有惱反而笑了出來,帳子隨即放下,只有怡人的一支手還握在帳子上面,那玉白的手映着帳子的紅,看在守玉眼裡格外刺目。接着傳來怡人的一聲嬌呼,守玉覺得所有的血都衝進了腦子裡,手裡拿着的梳子被撇掉兩個齒,楊木齒斷裂的聲音傳進帳子裡面,那笑聲和嬌呼都停止,接着是怡人的聲音:“爺,奴還要去給奶奶挑首飾呢,爺您就繼續睡。”

裡面又不知做了些什麼才見怡人從帳後出來,衣衫雖穿在身上,但那胸口揉皺了些,面上也有些潮紅,發也有點亂了。瞧見守玉主僕對自己投來的目光,怡人忙用手理理亂髮,緩步到了守玉面前:“奶奶,奴婢服侍爺時候長了,爺有時候手腳重了些。”

手腳重了些、手腳重了些,守玉覺得自己腦子裡只回蕩着這五個字,又聽到楊木齒斷裂的聲音才把守玉從這幾個字裡拽出來,喉嚨乾澀無比,說出來的話都不像是自己說的:“這還大白天呢,爺就算要胡鬧你也不能由着他。”

勉強說出這句話,守玉覺得渾身都沒有力氣,恨不得伸手把面前恭敬站着的怡人幾下抓花臉,然後丟出去配個花子,可是這樣做就會讓人笑話,只有努力剋制自己才能讓自己不去瞧怡人那張臉。

怡人面色恭敬地服侍着守玉,渾然不覺小月向自己投來的憤怒目光,只是趁守玉不瞧自己時候給小月丟個得意眼色。這樣舉動讓小月越發憤怒,手裡的勁不小心就大了,守玉覺得頭皮扯着疼小聲叫出,怡人順勢就接過梳子給守玉梳着頭,嘴裡還道:“小月你也服侍了這麼多年了,怎麼連梳頭都不會?”

小月可比不得守玉,更見不得怡人這挑釁樣子,張口就道:“我服侍了那麼多年也不過就是服侍姑娘,那比得你姑娘姑爺都能服侍。”小月的話音剛落,從帳子裡就飛出一個枕頭,接着是顧澄的怒吼:“安靜會兒不成嗎?都這麼吵誰能睡得着?”

飛出的枕頭讓小月被嚇到,怡人面上的得色更深,明媒正娶進來的人又怎麼樣?原來就聽說過褚家這位姑娘是被嬌養的,人情世故上面不大通。這幾日一瞧果真如此,除了一張麪皮還能見人,旁的什麼都沒有,等自己生下孩子有了依仗,那時就讓這位三奶奶去服侍太太,至於夫妻恩愛這些,就讓自己代她笑納了。

不過最要緊的是要讓自己先懷了孕,想到這怡人的眼投向牀那邊,三日已過,爺也該來自己房裡走走了。

各懷心事地梳妝畢,小月服侍着守玉往前面去給顧太太問安,剛出了院門小月就不滿地道:“奶奶,您瞧怡人那個樣,張狂成什麼了?奶奶就該下手打她幾下,不然就要奴婢動手也成,橫豎要讓她曉得,奶奶纔是這院裡的主母。”

守玉只是在那慢慢地走,等小月說完才輕聲道:“小月,我和三爺的情分比不得她和三爺之間的,她是三爺心愛的人,若處置了她,三爺鬧起來還不是我沒臉,橫豎名分在這擺着,她再張狂也張狂不到哪裡去。”

小月的嘴撅的老高:“奶奶,您這話是要說給懂禮的人聽的,可是這位怡人我瞧着真不大像懂禮的。”這話說中守玉的心,守玉停下腳步,面上有痛苦之色浮現,很快這痛苦就變成頹然,開口道:“就算真處置了又怎樣呢?沒了她還會有別人?”

小月瞧着她這樣,皺了皺眉就道:“奶奶,爺的心裡也要有您才成,不然這麼多人來來去去的,到時您被擠到一邊可不成。再說等您歸寧時候就該去問問太太,太太一定有主意的。”

小月的話讓守玉笑了,對,自己還有娘,娘一定知道有怎麼處置怡人這樣的人是最好的。主意一定守玉就覺得輕鬆多了,和小月快步來到顧太太上房前,顧大奶奶已在那裡等候,瞧見守玉進來就笑着上前:“三嬸嬸來的倒早,年輕人又在新婚燕爾時候,總該多睡會兒纔是。”

守玉含笑給她行禮才道:“今兒是頭一日給婆婆請安,來晚了豈不是給人笑話,哪敢貪睡?”顧大奶奶拉着她在外面的瓷墩上坐下,面上的笑就跟不要錢似地:“三嬸嬸果然懂事知禮。”

守玉被讚的低頭一笑,身後已經有人說話:“嘖嘖,看來婆婆的眼光還真是不錯,三嬸嬸不但賢惠又懂事知禮,倒讓我這個做嫂子的羨慕不已。”顧大奶奶笑着起身:“二嬸嬸進門這麼多年,這張嘴皮子是越來越厲害了,瞧瞧三嬸嬸這麼嫺靜,你該多和她學學纔是。”

守玉也起身對顧二奶奶行禮,顧二奶奶自顧自坐下瞥了眼顧大奶奶:“大嫂子,這三嬸嬸的嫺靜是天生的,我這張嘴皮子也是天生的,怎麼學也學不來。”妯娌們正在說笑,姚媽媽掀起簾子走出來:“三位奶奶,太太已經梳洗好了,奶奶們進去吧。”

顧大奶奶在前,守玉殿後,魚貫而入進到房中給顧太太問安。問完安又服侍顧太太用早飯,早飯還沒用完姚媽媽就走進來:“太太,方纔褚親家差人來報喜,說昨兒晚舅奶奶得了個小子。”

二嫂生了個兒子這的確是個好消息,守玉面上露出喜色,顧大奶奶已經笑道:“給三嬸嬸道喜了。”顧太太哦了一聲就對守玉道:“既是你孃家的喜事,洗三那日你就去吧,大奶奶,按了平日的例預備下。”

顧大奶奶應是,就和守玉告退去準備禮物。等她們走了顧二奶奶又給顧太太添了碗粥笑道:“褚親家那邊可真算得上雙喜臨門。”顧太太哼了一聲:“他家是雙喜,我這邊可算不上喜,也不知道褚二太太是怎麼教女兒的,這房媳婦,除了柔順二字可取,旁的一無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