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話

心裡話

守玉見顧澄倒下,伸手要擋住他,但守玉力氣小,不但沒攔住他反而還被他帶的也差點摔倒。小月忙扶住守玉,丫鬟們已經驚叫起來,守玉定一下心纔對她們道:“都別叫喚,快把三爺扶起來,燒些熱水過來。”

小香月梅兩個忙過來把顧澄扶起,喜梅飛跑着去燒熱水,顧澄被扶起半個身子還睜着眼去瞧守玉:“別驚動了娘,不然她又要說你。”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但守玉聽到丈夫這話心裡還是蕩了一下,伸手扶住他:“你先別說話,先到牀上歇息一會兒。”

她這樣的溫柔已經很久沒聽到了,顧澄瞧着妻子臉上的驚慌,心裡泛起的竟是這個念頭。守玉和丫鬟們把顧澄擡到牀上放好,喜梅已經端了熱水進來,守玉打了熱手巾往他臉上擦了幾把,又端過茶來:“先喝一口茶吧,你今兒到底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到底要不要去請醫生?”

守玉這一連串的問話讓顧澄心裡暖融融的,喝了兩口熱茶覺得舒服了些才道:“你讓她們都出去吧,我沒什麼事,不過是心裡有些不舒服。”心裡不舒服?守玉脣邊笑容不由帶了絲諷刺,這還真新鮮。

顧澄拉住妻子的手:“你別不相信,守玉,我到現在才知道,很多事情是我想錯了,可笑我一直認爲,這些事情都是天經地義的,竟從沒想過,很多事情並不都是天經地義的。”這話說的沒頭沒腦糊里糊塗。守玉悄悄地把手抽出來起身從牀沿坐到椅子上:“你這話是怎麼了?從來你在這家裡都是受盡寵愛,誰敢給你不好受?還什麼天經地義不天經地義?”

顧澄用手拍一下腦門,這話還真有點難以向妻子開口,可是不跟妻子開口又和誰講呢?斟酌一下顧澄才道:“我原先一直認爲,二哥他們是因了我在外風花雪月揮金如土纔不喜歡我,只要我改過自新,二哥他們一定會很歡喜的。可是今日我才知道,我全想錯了,兄弟之間,竟不是我想的那樣。”

瞧着顧澄臉上露出的頹廢神色,守玉的眼慢慢垂下,眉頭皺起,顧澄的手在空中揮了一下:“今日二哥說的話,我才知道在我心裡,他並沒有把我當成兄弟。”原來如此,對慣來順利的顧澄來講,這的確是個很大打擊,顧澄自顧自往下說:“那日我還笑話你,不曉得你爹孃哥嫂是何等樣人,可今日我才明白,我同樣也分不清人的。

提到這個守玉猛地擡頭:“你今日以爲二伯這樣對你是不應該,那三爺可曾想過,你是怎麼對待兩個哥哥的?三爺,我對爹孃哥嫂失望,是爲了我是一顆心全在他們身上,三爺你可曾像我一樣把他們當家人呢?”

這話如同雷擊,顧澄無法反駁也不知道怎麼反駁,脣蠕動幾下,良久才道:“那時,那時我年紀小。”那時年紀小,所以仗了孃的寵愛可以在娘面前告哥哥們的狀,那時年紀小,所以可以爲所欲爲受不得半點委屈,從來不把別人的想法放在心上。

守玉只是看着顧澄什麼話都沒說,顧澄說出這句話自己都覺得十分無力,閉一下眼手握成拳輕輕敲一下額頭。守玉看着他這明顯的難過,心裡不知怎麼會有些快意出來,他理所應當已經太久,久的從來都不大肯體諒別人,現在雖有些改變,但變化總是不明顯。

守玉的聲音很輕:“三爺,你別怪我多話,你對兩位伯伯,從來都不曾真的從心裡把他們當兄長過,既如此,三爺又何必怪二伯不把你當弟弟呢?大伯宅心仁厚,但不是人人都是大伯。”顧澄睜開眼長吁一口氣:“你說的是,我的確是太自以爲是、爲所欲爲,從來都沒有想過別人可願意接受。”

他竟這樣平靜,這倒是守玉沒想到的,不由側頭想一想,顧澄已經去看妻子,伸手去拉她的手:“其實我們真是一對,都一樣嬌寵長大,都一樣家人對自己各懷心事,只是爲何你會這樣溫柔和順,而我就……”

剩下的話顧澄沒有往下說,守玉收起一些思緒瞧着他拉住自己的手,這顆心現在就在那裡柔柔的蕩,能和自己說這些話,丈夫真的和原來不一樣的,此時守玉心裡曾有過的那些不確定,隨着丈夫的這些話在慢慢消失。

見守玉不說話,顧澄繼續扯着她的袖子:“你說我傻不傻?我總想着尋一個什麼都能拿的起的妻子,覺得這樣的妻子才配的上我,可我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女子願意嫁我嗎?我之前不僅是個紈絝,連自己的哥哥都對我失望,完全仗着孃的寵愛過日子。就算到了今日,二哥對我說出這樣的話,我竟然還覺得委屈,從沒想過二哥這些年是不是更加委屈。守玉,如果我沒娶了你,或者說,我娶了你你還是像原來一樣任由人欺負着也不說一句,那我還是會繼續糊塗下去,等到銀子花光的時候,或者就流落街頭,然後所有的人都會說,瞧瞧養子不教就是這樣。”

守玉的心隨着他的話變來變去,當聽到最後那句的時候突然笑了一聲,顧澄停下說話瞧着她:“你說我傻不傻?我以前總認爲自己十分聰明,到現在才知道,爲何會有一句話叫聰明反被聰明誤了,因爲認爲自己聰明的人,從來不會去想別人是怎麼樣想的,原來我只要哄好了娘就什麼都有了,那時我還自詡聰明,可從沒想過原來這纔是最笨的。”

守玉瞧着丈夫,覺得今日的丈夫和平日不一樣了,伸手握住他的手:“不,你當然很聰明。”得到妻子的肯定,顧澄的眼頓時就亮了,守玉瞧着他,脣邊帶上一絲俏皮的笑,附到他耳邊道:“能把婆婆哄的那麼好,這怎麼不是聰明人做的事。”

顧澄啊了一聲,用手指着妻子:“你在笑話我。”守玉用手攏一下鬢邊頭髮:“什麼笑話你,說到這個,你確實比我強,我別說婆婆,連二嫂都對我沒什麼好臉色。”感覺到妻子話裡的低落,顧澄拍一下她的手:“娘那裡,你是受了我的連累了,至於二嫂,”顧澄頓一下沒說話,二哥心裡對自己有怨氣,難免會對二嫂說的,二嫂是他的妻子,遷怒於守玉那也是很正常的,說來說去,妻子在這家裡的處境全是受了自己的連累。

守玉也想到這層,瞧着丈夫沒有說話,顧澄的另一支手也握住妻子的手:“相信我,以後我絕不會讓你在這家裡受一點點委屈。”守玉瞧着他沒有說話,顧澄有些着急:“怎麼,你不信我嗎?”

守玉並沒有回答,顧澄握住妻子的手力氣更緊:“你不信我也沒關係,我們還有一輩子,你一定會相信我的。”不是一年嗎?守玉想問出這句,但瞧着丈夫的眼,守玉知道,一年之期就算真的滿了,到那時也離不開走不了。

門外響起月梅的聲音:“三爺,太太知道您回來了,說讓您到前面和她一起用午飯。”自己那個愛屋不及烏的娘啊,顧澄心裡抱怨一句就對守玉道:“記住,我們還有一輩子,一定會在一起的。”

月梅得不到屋裡的回答,聲音又提高一些,顧澄已經走到門前把門打開:“着什麼急,現在離午飯還有一段時候呢。”月梅不由委屈地紅了眼:“可是太太讓您即刻就到前面。”顧澄瞅月梅一眼:“你們在家好好服侍奶奶。”

還要特意提醒一下,月梅又咬一下脣,瞧着顧澄往前面走,想跟上去服侍可又想起他那句話,只得生生忍住。

顧澄到顧太太上房時候,正好是廚房的人過來送飯,瞧見顧澄進來,顧太太的臉上立即就現出歡喜之色:“你快些過來,今兒有新上來的筍,你最愛吃筍絲炒肉,我本來還打算讓他們送到鋪子裡去,誰知道你就回來了。”

顧太太這種毫不掩飾的偏心顧二奶奶已經習慣,特意把這碟筍絲炒肉放到顧澄旁邊:“今兒這筍可嫩了,三叔叔可要多吃些,這樣纔不辜負婆婆的心。”顧澄夾了一筷:“廚房裡的手藝越來越好了,記得娘也最愛吃油燜筍,要廚房做一份這個上來。”

一聽兒子還惦記着自己愛吃什麼,顧太太頓時歡喜無限,又給兒子夾了許多他愛吃的菜,都堆到碗邊,顧澄陪着顧太太吃完一頓飯,覺得後背有些汗出來,今日才曉得,這樣偏心難怪二哥會問出那麼一句了。放下筷子喝着茶,顧太太旁敲側擊問兒子話,顧澄只是稍微答幾句,心裡還在盤算怎麼爲守玉討個情,有人快步走進來:“太太,方纔鋪子那邊打發人來問二爺回家沒有,還說二爺如果沒回家,那就不曉得去哪兒了,要遣人去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