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京外放!一句玩笑話,還當了真不成?淺夕越發驚詫。
那日慕容琰的話,她在外頭也是聽見了的,可淮安郡稅銀的問題難道非洛雲淵不可?只怕未必。想想那日慕容琰冷肅的神情,還有,慕容琰每次見了自己總是一副要生吞活剝的架勢,淺夕總覺洛雲淵是受了自己牽累。
可既然如此,慕容琰爲何又要與秦月曦相約御河遊船?是知道自己要去麼,還是自己露了什麼破綻,讓他這樣窮追猛打的。難不成,是想通了斯人已逝,英明神武的裕王殿下忽然開了竅,打算尋香訪玉,娶幾房嬌妻美妾回去開枝散葉?!
重重的閉了眼,敲敲額頭,淺夕一臉無力。上一世,只她與他兩人,情感之事她都束手無策,遑論如今這般紛繁蕪雜的狀況。
頹然起身,攜了彩薇出去,淺夕吩咐道:「你代我去告訴洛表哥,就說我不便見他,望他一路順風。」
彩薇跟在淺夕身旁,一臉不解:「小姐既然不去見雲淵少爺,這是往哪兒去?」
淺夕望了白蒼蒼的天嘆氣:「洛家表哥是這世上少有清正高潔的男子了,是我無福,反帶累了他,便是不見,也該去送一送。」
莫名困惑,彩薇默默點頭。
雲淵少爺是極疼小姐的人,只看盂蘭節那晚雲淵少爺扶小姐上船就知道。可惜小姐心裡已經有了白小侯爺,不然做成這一樁親上親該多好!小姐若是嫁去洛家,雲淵少爺也會常帶小姐回孃家來…念及此處,彩薇眉間的遺憾之色又重了三分。
去到藍蕙說的浣月亭,洛雲淵果然在亭外踱步。利落的窄袖青衫,玉帶攔腰,愈發顯得他眉目有神,身姿軒然秀挺。
淺夕在垂花門裡頭粉牆邊兒站着,彩薇垂頭喪氣上前,期期艾艾難以啓齒。
洛雲淵看彩薇只一人前來,心裡已明白了大半。
到底還是自己那日太心急,嚇着了她。寞落淺笑,洛雲淵上了浣月亭,撐着石雕欄杆默然俯看亭下的粼粼碧水。幾朵合歡花從樹稍飄落,順了流水飄過小石橋,再也不見。
洛雲淵心頭微慟,她是行事灑脫的女子,卻連送別也不肯前來,真的只是被自己嚇着了麼?莫不是如這落花流水一般…不願深想,心裡好似遺失了一大塊,洛雲淵手指撫過手中卷軸,轉身遞交在彩薇手中:「閒來無事,隨手塗鴉之作,贈與四表妹作別。」
「是。」彩薇雙手接過,只見洛雲淵臉上俱是傷情,心裡也不好受:「小姐說,望雲淵少爺一路順風,辦完了事,早…早日回京。」
WWW.TTKдN.℃o 擅作主張,彩薇平白添了半句,站在粉牆後的淺夕聽了,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洛雲淵勉強一笑,點頭算作應答。
清風吹過頭頂的樹枝,沙沙作響,幾片落葉在地上翻轉,平添出幾分離愁別緒。
洛雲淵心頭鬱堵,正預備告辭離去,忽見垂花門裡一角藕荷色衣裙隨風一閃而過。極熟悉的衣料,還是上年父親得的宮中貢品,送了姑母兩匹,難道站在粉牆後的人是…
心跳猛地漏掉一拍,洛雲淵忽然展顏揚聲道:「我此去只是借調。皇上給了『欽命』的名頭,還許我臨機專斷之權,淮安郡不過彈丸之地,想必不需半載數月便可將稅收清繳。彼時,自可回京。」
彩薇張了嘴,聽得一愣一愣,傻傻點頭。
一直看着洛雲淵石青色的竹紋衣袍消失在一片蒼翠之中,彩薇才跑回淺夕跟前,將手裡的畫軸遞上:「雲淵少爺走了,說這個是送給小姐的。」
淺夕接過展開,看墨色果然是新作。畫上寥寥幾筆山石清峻,一彎活水自山間而出,煙雲涌動…筆墨間有幾分壯闊,又有幾分不確定的迷茫。
「雲淵少爺這畫的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意思麼?」彩薇皺緊了眉,在一旁呆頭呆腦的插話。
「何以見得?」淺夕被氣都得笑了:「這畫兒上連棵草都沒有,哪裡來得花!」
彩薇不好意思地撓頭:「奴婢哪懂畫,不過聽雲淵少爺剛一直在亭子裡嘀咕什麼流水、落花來着。」
淺夕一愣,看來洛雲淵是明白了自己爲何不來送別。果然是心竅玲瓏之人,不須多言便可心領神會。自己已連累了他一次,往後豈能給他再添麻煩,如此大家都心知肚明,從此只做親戚最好。
心頭鬆快,淺夕臉上笑意又深了幾分:「這畫是洛表哥在寬咱們的心呢!『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是他心境豁達,無懼眼前一時困頓,要再開創新局面之意。洛表哥此去淮安郡志向不小,必有一番大作爲!」
「真的麼?」彩薇也被淺夕說得歡樂起來。
不遠處後,一道石青色的身影正朝這廂深情凝望。
他果然沒猜錯,那一角藕荷色衣裙,真是夕兒悄悄前來送他。看她立在垂花門裡凝神看畫,笑顏輕鬆,定是領會了自己的心志!洛雲淵心情飛揚,連日來的忐忑黯然,此刻都因佳人脣畔動人的笑渦而煙消雲散。
心意堅定,步履輕鬆而去。洛雲淵從這刻起,已經在期待着趕緊從淮安郡功成歸來,再與佳人把臂同遊,細話離情。
淺夕、彩薇哪裡知道事情已經陰差陽錯,鬧了大烏龍,兀自高高興興卷好畫軸,一道回去暉露園。
走了幾步,轉過意真水榭,二人遙遙見前頭有一人,紅菱裙、鵝黃半臂紗裳,帶了小丫頭笑語不止,不是秦月茜又是誰?
真是冤家路窄,彩薇撇嘴道:「小姐,咱們不要理她。」
秦月茜也已遠遠看見了主僕二人,當即扭身拐上一條石子路,佯裝未見,想與淺夕岔開。
彩薇一臉不屑,淺夕卻心頭微動,偏也繞上石子路,迎頭朝秦月茜走去。
「五妹妹,好興致啊,這是要到哪裡去?」淺夕大眼閃亮,站定路中。
秦月茜見躲不過,只得手在腰間福了福,不耐道:「四姐姐。」
「五妹今日的衣裙好生鮮亮,比盂蘭節那日穿得都好看!」看住秦月茜臉上神色,淺夕話題一轉:「聽說那日三姐姐和五妹也未能盡興,半途匆匆回府,不知所爲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