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 進宮——
時間並沒因九姐兒的悲痛就停滯不前,很快就別了七月,直奔八月,而那讓全國人民都關心的大考之日也席捲而來。
直到聽見蔣氏滿是憂心的唸叨,九姐兒才驚覺,呃……她是不是應該給那蘇君正加加油呢?
不過貌似晚了,已經入場了,她只好默默地爲他祝福,希望他能考個好成績了。
在蘇師傅的葬禮中,這蘇君正做得真不錯,以兒子的孝禮在靈前行了全套。
這一點讓九姐兒感動,雖然蘇師傅的家產他繼承了大半,這般做也應該,但問題是蘇師傅已經不在人世,而他的父兄還在,並且虎視眈眈、躍躍欲試的準備時時刻刻找茬。
最後的結果想當然就是和父兄徹底鬧翻,驚動了族長,幾乎就惹上官司了。
這讓九姐兒對這人多了一絲敬佩,冒着可能就考不成的風險,去向蘇師傅這樣一個不在人世的人盡孝,也算是有情有義了吧。
只不過很快九姐兒就發現自己這個論斷太早了——
隨着酷暑炎炎的過去,大考很快就結束了,並且馬上迎來了放榜之日,很不幸,文家的兩個少爺都落榜了。
這雖然讓人沮喪,但也是在情理之中,畢竟兩人年紀都不大,那文景水更是隻有十五歲,而有些人已經兩鬢斑斑了不是還在考嗎?
文崇湖和蔣氏雖然滿心都是望子成龍之心,但對於文景水的落榜還是坦然的接受了。
文崇江和鄒氏倒是也平靜,特別是那鄒氏,九姐兒覺得她甚至有幾絲竊喜呢。
想想也是啊,自己兒子什麼資質又不是不清楚,最怕的就是府中的兩個少爺一起考,人家的那個中了,而自己的這個卻榜上無名,那就嘔死了。
一般人尚且不能接受,何況又是鄒氏這樣的人。
對於府中兩個少爺的落第,老太君不僅沒說什麼,還將這兩人叫道了跟前,一是好好的安撫,二就是大加鼓勵。
後來還讓那寧平侯文崇江給這兩人找個好老師,另外呢,還吩咐人將府中小庵堂處的幾間屋子收拾出來,專門作爲兩人溫書學習的場地。
對於長輩的寬厚和支持,兩兄弟自然感激涕零,然後更加快馬加鞭的投入到下一次的備考中去。
特別是這文景水,動力不只是來自內,還來自外。
因爲他的同窗好友蘇君正不僅高中,而且還是第一名解元,如今這蘇解元的名號已經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流傳。
他又怎麼不被刺激到呢?
當然蘇君正高中的消息,動的不只是文景水的心——
“姑娘,這蘇公子還真是出息,第一名呢。”
不同的是文景水是不平不甘,而九姐兒的貼身丫鬟青杏則是滿心興奮和喜悅。
九姐兒卻只是笑笑,然後又繼續垂頭看着手中那白蠟蟲放養的手稿。
“哎呀,姑娘……”見她這幅模樣,青杏就禁不住又點急,“您別看了好不好?”
“不好!”但九姐兒卻很快的接口道。
“呃,可是……”
“可是什麼?”九姐兒目光落在她的臉上,臉色肅然,“那蘇君正中了又關我什麼事?”
“啊?”
“呵……”九姐兒忽然就笑了,“傻瓜,有時好事不見得是好事,而壞事也不見得是壞事,知道嗎?”
“……”
“如今師傅已經不在了,那個未言明的承諾又算什麼。”
她已經預見了結果,蘇師傅的逝去,還有這蘇君正桂榜高中的衝擊,會讓她和蘇君正的事不了了之。
放榜那兩天,她已經假託給蘇師傅做三七的法事爲名讓人捎了一份祭禮過去,可是那蘇君正卻無隻言片語的回覆。
忙着慶賀、忙着應酬……更忙着消受這躍入龍門的喜悅,沒時間?
絕不是……
不是她敏感,記得前世女孩子中就流行這麼一個話題,你的男朋友如果忙到沒時間給你打電話,那隻能說明一點,他不想和你聯繫。
忙只是藉口!
因爲身份的改變而見異思遷,這樣的例子不管是親眼所見,還是道聽途說,多的幾乎不勝枚舉了。
哎……
“青杏,今後記清楚,蘇君正是蘇師傅的侄子,而我只是蘇師傅的弟子,除此之外,我們毫無關係,如今蘇師傅逝了,我們也就更是再無交集!”九姐兒又鄭重的對青杏道。
“呃……”青杏一怔,但還是很快的點了點頭。
“青杏,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九姐兒卻忽然又道。
“哦……”
“姑娘,這個陳世美太可恨了,忘恩負義不算,竟然還想殺妻滅子,真正的大奸大惡之人,那個公主也夠噁心,都知道了爲什麼還不知悔改,還那般盛氣凌人,根本就是仗勢欺人……”
雖然這青杏是個穩妥深沉的性子,可是聽完那故事後,還是禁不住大大的憤慨了。
“當然最可憐的是那個秦香蓮,一個好女人,含辛茹苦,卻遇人不淑。”很快青杏又開始爲了女主人公悲嘆。
但悲嘆過後,看着那攢眉淺笑的九姐兒,忽然頓悟,“姑娘,您……您的意思……”
“我什麼我?故事是故事,不要對號入座!”九姐兒卻平靜的看她一眼,然後又將目光投到手中的那本書上。
她又有什麼不平靜的,這蘇君正只是她謀嫁、擺脫鄒氏的一個目標,其實她並沒付出什麼感情。
但也幸虧她夠理智夠成熟,不虛擲感情,更能看開,不然這會兒指不定會有多麼傷心憤懣呢?
不過謀嫁目標的再次落空還是讓她心頭沉悶,在這異世,她也只不過想找個適合的人好好嫁了,然後免去那被人操縱被人踐踏的命運,可爲什麼就那麼難呢?
“青芷,你說這陳世美是不是太壞?爲了能做駙馬,爲了那榮華富貴,竟然這般無情……”
那邊青杏還未從那個故事中回過神來,向拿了晚飯進來的青芷絮絮說着……
“姑娘,姑娘……奴婢剛纔從三夫人屋裡聽來了一件事,就是四少爺的那個同窗,也就是這次秋闈中瞭解元的那個蘇君正蘇公子,要尚公主呢。”
直到幾日後的一個午後,九姐兒因刺繡累了,正隔窗望着花池裡的那兩株白蠟樹苗細細研究時,青桃匆匆的推門進來,“噼裡啪啦”的說了一席話,九姐兒才知道自己很有做預言家的潛質。
真正的一語成讖!
“噗——”她就禁不住笑出了聲。
“呃,姑娘?”笑的那不知這葫蘆裡究竟都賣的什麼藥的青桃一陣發懵。
“姑娘……”那正在一邊幫她分線的青杏則是擔心的看向她。
她對着她搖搖頭。
這丫頭,也太低估她了,呵……
“哪位公主,難道是靜寧?”那正在一邊幫九姐兒倒茶的青芷擡頭問道。
爲了避免人多嘴雜,蘇師傅許諾的她和蘇君正的事不只青桃不知道,連青芷她也瞞下了,畢竟那只是八字沒撇的事。
事實證明,她這樣做是正確的……
“就是這位養在皇后身邊的靜寧公主!”那青桃已經開始將聽來的新聞繪聲繪色的開始播報,“聽人說,這蘇公子因爲才華突出被當今的太子破格召見,不知怎麼就走錯了地方,衝撞了這靜寧公主的鑾駕,本來心裡惴惴的,以爲要受懲罰了,但沒想到卻是好事,那靜寧公主不只沒惱了他,反而被他的儀表堂堂、俊逸外表所吸引,看中了他,然後那天之驕女的公主立刻去見了皇上皇后,然後這事就這麼成了,那蘇公子馬上就被招爲東牀了。”
“這蘇公子還真是好運,聽說那位靜寧公主不只是最得寵的公主,而且還生的花容月貌,性情也是嬌憨可愛呢。”那青芷也將自己所知言無不盡的傾倒出來。
“姑娘累了,要躺一會兒,我們出去吧!”那青桃正八卦的興頭,正欲再說,但沒想到的是被一邊的青杏潑了冷水。
這丫頭有點不服氣,立刻去瞟窗前的九姐兒,當看見那九姐兒真閉着眼似乎睏倦了時,立刻就閉了嘴,向那青芷招了招手,然後兩人一起出去了。
“姑娘……”等屋裡清靜了之後,那青杏禁不住又喚了九姐兒一聲。
“我沒事!”九姐兒立刻睜開清亮的雙眸看她。
青杏還想說什麼,但九姐兒卻對她擺擺手,“出去吧,我這會兒是真的想睡了。”
青杏無奈,只有轉身出去了。
而九姐兒也就真的在榻上躺下來,看着屋頂發呆。
又黃了……
只是不知道這楊皇后會給她一個什麼交代呢,畢竟應下了?
其實她也理解這楊皇后,據說這靜寧公主是楊皇后貼身侍女被寵幸生下的女兒,後來那個侍女死在了昭和三年的那場宮廷之變中。
大越朝昭和三年,新皇剛剛登基,大王爺歐陽佑勾結夷族策劃謀反,事情敗漏後鋌而走險逼宮,幸而內有一大批忠志臣子侍衛堅守盡忠,還有外戚楊家從邊境馬不停蹄的趕赴京城的臨危受命,才粉碎了這歐陽佑的陰謀,還以太平。
但這場變動卻死了不少人,據說這位叫做倩兒的侍女卻死的極有價值,爲了掩護那時的三皇子,也就是今日的儲君而死,當然是重於泰山,死得其所了。
對上這樣一個出身特殊、又貴爲公主的競爭對手,那楊皇后的天平又怎麼可能傾向於她呢?
其實不傾向於她更好,這靜寧公主不正是一塊試金石嗎?試出了這蘇君正渣男的品行。
她就不信他那樣聰明的人竟然會走錯地方,衝撞了公主,應該是有心爲之吧,呵呵……
想到這裡,九姐兒禁不住一陣冷笑。
但笑過之後,愁緒又來了,以後要怎麼樣呢?八姐兒哪兒蔣家在催嫁,這鄒氏當然應了。
因爲鬧了那場風波,這婚事撂着也沒意思,嫁過去對兩家都好。
只是長幼有序,文家的這些少年們爲了考功名,可以晚婚,但是姑娘們就沒這麼幸運了,那樣就需先將六姐兒的婚事辦了。
當然這其中也有鄒氏藉此儘快搞定信親王府這門婚事的盤算,畢竟娶了嫁了那王妃的位置才真屬於自己的女兒。
雖然這兩個姑娘如今都不及笄,年歲小點,但是這在大越朝並不個別,話說十五六歲纔是一般姑娘出嫁的好年紀,但是十三四歲嫁女的也多得很。
六姐兒的婚事在籌謀中了,那準備給六姐兒找個姐妹去做陪嫁的問題是不是也要擺上桌面了?而作爲這首席候選人,九姐兒又怎麼不愁?
也不知這鄒氏又在做何打算?
很明顯自己這顆棋子不聽話,但是那鄒氏會因爲這個放過自己嗎?
按理說應該不會,這鄒氏是何等的狹隘和歹毒,她又不是不知道,只是不知道這鄒氏會如何對付她呢?
此刻鄒氏不那麼忙了,應該又在算計了吧?自求多福吧……
……
“哈哈……哈哈……連老天都幫我呢,呵呵……”
九姐兒料的不錯,就在她爲自己未卜的前路發愁的時候,侯府的大太太鄒氏正在自己屋的炕上笑的一臉僥倖、一臉得意、一臉欣喜。
“太太,這九姐兒就是不嫁那蘇君正了,又豈能聽我們擺佈乖乖的嫁去王府?”
一邊的莊媽媽看鄒氏這般,自然也高興,跟着這鄒氏一起樂了半天,直到看這鄒氏臉上的笑漸漸止了,才又正色的問道。
莊媽媽不得不承認,自己這位主子的確神通廣大,連皇后身邊都有人,其實前些日子,從那蘇玉和向楊皇后提府上九姐兒和那蘇君正的事,鄒氏就知道了這事了。
只不過卻不敢聲張,更不敢動作,因爲還有一個更有神通的人在上面壓着,那就是楊皇后。
借鄒氏個膽兒,鄒氏也不敢在這位楊皇后眼前玩手段,要知道這位楊皇后可不是一個簡單人物,她怕到時玩丟了命。
不敢說不敢露,這鄒氏鬱與其中,自然脾氣越發暴躁,這段時間這莊媽媽可生受了不少。
好在終於雲彩飄過,日頭又出來了。
“呵……”就聽鄒氏一聲嗤笑,“我又哪裡會讓她嫁到王府去,我是絕不會去養那不聽話的狗的。”
“呃……”
“哼,假如說六姐兒和靖兒的婚期訂了,但那作爲陪嫁的庶堂妹卻暴病死了,你說這婚事還辦不辦?”
“可是……那多不吉利呀?”莊媽媽聽罷,心頭一凜,異議的話也禁不住脫口而出。
“呵呵……”鄒氏又笑了,看着她,“不只是你知道不吉利,都知道,但正因爲是不吉利纔要這樣做,這樣誰又會懷疑到我們頭上。”
“呃……”
“呵呵,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和信親王府那邊該怎麼說怎麼說,該怎麼做怎麼做,完全按照六姐兒和這九姐兒同時嫁過去的定製來,但是在府上卻先不聲張,只等兩府商定了日子,然後馬上就讓這小丫頭片子暴病……”那鄒氏邊說着,愈發壓低聲音。
“啊,可是……可是這能瞞得過去嗎?”
“怎麼瞞不過去,呵……如果我們有意要瞞,什麼都瞞得下,別說這個小丫頭,就是老太君哪裡也知悉不了,反正這些事都是我一個在辦,到時這小丫頭片子一死,再跟這老太君說,那樣人們也只能說這小丫頭片子福薄而已。”
“哦……”鄒氏的大膽瘋狂打算,讓莊媽媽脊樑骨直冒涼氣,但還是點了點頭。
“呵呵,”鄒氏又笑,然後對鄒媽媽囑咐道,“回頭你將府上用得着的那幾個人叫過來,好好地訓導訓導他們。”
“是!”
“還有,”鄒氏眯起眼睛沉吟了一刻才道,“過兩天我去接六姐兒時,會將珍兒也接來,你去給她騰幾間屋子準備一下。”
“啊?”莊媽媽聽完,立刻驚異的看向鄒氏。
“你一定是在驚異我爲什麼放着玲兒不接,卻接個庶侄女珍兒過來吧?呵呵……這個是用來迷惑九姐兒那個小丫頭片子的,你讓人放出風去,就說我會將珍兒作爲六姐兒的陪嫁。”
“哦!”聽了這句,莊媽媽立刻恍悟,然後真心的說了一句,“太太好計謀!”
“呵呵……”鄒氏卻只是回她一笑。
……
“進宮?”
“是啊,姑娘……”翠峰看着那因爲這個消息徹底怔住的九姐兒,趕緊又道,“那位過來接您的何公公正跟侯爺在前面廳裡坐着說話呢,老太君讓我過來給您傳信,說讓您換件最好的衣服,嗯……還有,這些頭面都是老太君給的,讓我拿過來給姑娘帶呢。”
邊說着,翠峰便將手中的大紅描金海棠花妝奩匣子打開,頓時幾件精緻華美的首飾和珠花便躍入九姐兒的眼簾。
“姑娘,快點,老太君還等着呢。”看九姐兒不動,那翠峰立刻又催促道。
於是九姐兒便顧不得多想,在翠峰和幾個貼身丫鬟的侍候下快速的更衣梳妝,然後經過一番精心裝扮的她又被翠峰和幾個丫頭簇擁着直奔延壽堂。
到了延壽堂,鄒氏蔣氏幾人也都在,當然目光不一,不過卻誰也不敢多說別的,和那李太君一起對她這個將要進宮見皇后的人好一頓的囑咐。
直到聽得九姐兒耳朵轟鳴才放過她,然後她就坐上了皇宮裡那氣派非凡的四駕馬車向着那個傳說中的地方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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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君正會有後悔的那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