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逗趣兒
見瓔珞紅了臉,分明羞窘的厲害,太后心情很是愉悅,越瞧她越是順眼,笑着道:“這麼說丫頭不是在生阿嚴的氣了?”
瓔珞聞言有些鬱結,心說難道太后已經知道了自己和秦嚴鬧彆扭的事情?這是專門跑來給秦嚴當說客的?
她心裡自然是不肯就這麼原諒秦嚴的,想到他方纔甩袖而去的情景,她就堵心堵肺的難受,恨不能咬下秦嚴一塊肉來。
可方纔她不好意告訴太后,她和秦嚴吵架的事兒,這會子太后步步緊逼又如此問她,她怎麼好再自打嘴巴,承認秦嚴欺負她呢?
何況太后年歲大了,讓老人爲小輩操心,這樣的事兒她還是做不來的。
瓔珞忍着滿腔的淚,扯開笑容,道:“怎麼會呢,太后想多了,臣女和世子爺不曾爭執,自然臣女也沒生世子爺的氣。”
太后頓時便眉開眼笑,眼角的皺紋泛起深深的紋路來,卻異常慈祥溫和,道:“這麼說丫頭是承認和哀家那混賬孫兒的關係了?”
太后的目光帶着點狡猾戲謔,瓔珞因太后這話一楞,接着唰的一下便漲紅了臉。
她發現太后真是狡猾的厲害,從一開始便把她給坑了。
她和秦嚴如今又不曾定親,該是什麼關係都沒有才對,偏太后一開口便說秦嚴是不是欺負了她,她注意力都在掩蓋吵架的事兒上,壓根就沒想着去和秦嚴撇清關係。
如今倒好,根本就是主動承認了她和秦嚴兩情相悅,早就不清不楚了。
瓔珞羞窘的厲害,漲紅着臉索性撲回了枕頭中,悶悶地道:“世子爺不曾欺負臣女,太后欺負臣女了。”
她的聲音透着滿滿的堵悶之氣,太后頓時便哈哈笑了起來,接着擡手輕拍了拍瓔珞的肩頭,帶着安撫之意,道:“丫頭不必害羞,哀家雖然已是一隻腳跨進棺槨的人了,可也不是那等不知道變通的老腐朽,哀家也曾經年輕過。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乃是人之常情,有什麼好羞的?雖說是要恪守禮教,有男女大妨,可卻也有發乎於情,止乎於禮一說。哀家知道你是好姑娘,不是那等輕浮狐媚的,看悶壞了,快擡頭給哀家好好瞧瞧。”
太后越說,瓔珞卻越是羞窘起來,恨不能鑽進枕頭裡纔好。
並非她臉皮子薄,作爲冒牌閨秀,瓔珞的臉皮還是蠻結實的,今日若然換了其他人這般調侃於她,她自然不會如此羞窘。可偏是太后,太后是秦嚴最敬愛的家人長輩,頭一次正式見面便這樣調侃她,饒是瓔珞臉皮子厚也禁不住啊。
心中期期艾艾的想,到底誰是穿越的那個啊!其實太后纔是吧。
其實這也不怪太后如是,人說老小孩,太后現在對親近之人便不自覺愛做老小孩。
秦嚴的親事實在太艱難了,好容易冒出來瓔珞這麼一個女孩,不說瓔珞是個好女子,便是個各方面太后都瞧不上的,只要能叫秦嚴動了男女心思,願意親近女人,太后便高興。
更何況,太后對瓔珞還是再滿意不過了的,年紀輕輕,長得又嬌花一般,氣質應變都沒話說,敏慧機敏更是常人難及,現如今身份也合適,簡直是怎麼看怎麼好。
太后越看越滿意,哪裡能夠不高興?這一高興,自然就跳脫一些,想到各種不開竅的孫兒,太后自然要幫上一把,在瓔珞這裡,早早就將孫媳婦的身份給敲定了。
瓔珞被太后取笑了一陣,覺得這樣實在是丟自己穿越女的臉,便也淡定了一些,擡起頭來,扭頭瞧着太后,揚了揚下巴,頗有點驕矜地開口道:“太后淨拿臣女逗樂子,太后再這樣,臣女以後都躲着世子爺走!”
太后見瓔珞不和自己見外,這會子功夫已言辭熟稔了許多,心中高興,面上卻做出一副驚嚇狀,道:“哎呦,小丫頭知道威脅哀家了,這還了得!丫頭若是不搭理阿嚴了,那臭小子還不得找哀家拼命來?”
瓔珞頓時面色又是一紅,太后見她已羞窘的厲害,到底怕把人嚇壞了,漸漸收斂了笑意,關切起瓔珞腰上的傷來。
兩人沒說幾句話,便有宮女進來,屈膝稟道:“世子爺今兒宮宴上酒飲的多了些,這會子醉了,皇上特允了世子爺留宿宮中,這會子已經被扶着進了慈雲宮。”
太后聽的又笑了起來,回頭便意味深長地瞧了眼瓔珞,道:“瞧瞧,這混小子爲了佳人都欺君了,他便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丫頭也莫再惱他了吧。”
瓔珞紅着臉被太后盯視着,卻是無法無動於衷,到底沉默着點了點頭。
見她如是,太后才笑着扶了水嬤嬤的手站起身來,道:“今兒想來你也累了,在些安歇,也好早些養好了腰傷陪哀家好好說說話。哀家這老胳膊老腿折騰了一日也是頂不住了,也回去安歇了。”
瓔珞忙略擡了擡身子,衝太后欠身,太后揮手示意醫女上前按住她,轉身撫着水嬤嬤的手去了。
太后剛從稍間出來走到廊下,就見秦嚴大步進了院子,腳步生風,沉穩有力,自然是沒什麼醉態的。太后站定在了廊下,眼瞅着秦嚴上了臺階,行了禮,這才由着他扶住了手臂,一起往寢宮去
見秦嚴抿着脣不說話,臉繃的線條愈發冷峻,明明很想問問那丫頭的情況,卻又死忍着不開口,太后心中好笑,面上卻不動聲色,拉着秦嚴淨問些宮宴上吃的好,喝的好,今年的歌舞瞧着比往年要有趣些之類的閒話,偏就不提瓔珞半句。
秦嚴這會兒哪裡有心思聽太后說這些有的沒的,明明已百爪撓心,面上還不願意顯現出來,憋的氣都不暢了。眼見太后說完了宮宴,又拉着他說起了上元節來,秦嚴算看出來了,他不開口,太后今兒是打定了主意吊着他玩兒呢。
嘆了一聲,臉上繃着的淡漠也掛不住了,苦笑道:“皇祖母,她怎麼樣兒了?”
太后見他鋸嘴葫蘆的總算願意問了,這才白了秦嚴一眼,道:“她?誰啊?”
秦嚴認命地道:“皇祖母明明知道孫兒心急擔憂,便莫拿孫兒玩笑了。”
太后見他說話有氣無力的,臉上滿是黯然苦笑,這才道:“她腰上的傷要躺個兩日才能下牀,並無大礙,隻眼睛卻腫的核桃一樣,可憐見的,也不知受了多大委屈,想必是傷處疼的厲害。小姑娘家家的,嬌氣些也是正常。”
秦嚴一聽瓔珞眼睛都跟核桃一樣了,這還了得,想到她那樣堅強,從來不哭的女人,都被自己氣的哭紅腫了眼睛,心裡不定多傷心,多恨他呢,哪裡還坐得住,豁然站起身來,道:“我去瞧瞧!”
他說着轉身就火急火燎地要離開,太后瞧的搖頭,拍了拍炕桌喝斥道:“站住!這都大半夜了,你跑到人家姑娘的閨房去像什麼話!”
秦嚴頓住了腳步,蹙眉回頭,道:“祖母……”
太后卻不爲所動,道:“叫什麼也不管用,雖說發乎於情止乎於禮,沒必要太拘泥,可該恪守的卻半點亂不得!再說這大半夜的,人家姑娘都休息了,你再過去折騰她半天,她的腰還要不要了?坐下!”
秦嚴見太后神情嚴厲,卻也不敢辯駁,只得又撩袍坐了下來,可他惦記着瓔珞簡直就是如坐鍼氈,忍不住就道:“皇祖母不知道,她不是嬌氣愛哭的,也不是因傷痛而哭,實在是孫兒不好,方纔有些控制不住脾氣,惹了她傷心難過,皇祖母就讓孫兒去瞧瞧她吧,就瞧一眼孫兒便出來。”
太后見一向冷心冷情的孫兒,能爲瓔珞做到這一步,好聲好氣地央着自己,就爲了去瞧一眼,一時心中又是感嘆又是擔憂,時而欣慰時而懼怕,時而又滿心酸澀,複雜極了。
她半響才柔聲道:“行了,祖母知道你們鬧彆扭了,祖母都替你哄好了,那丫頭是個孝順的,不忍哀家擔憂,已經答應原諒你了,你啊,改明兒見了人好生認個錯,哄兩句也就好了。她今兒折騰的一日,又受了傷,這會子只怕已經睡熟了,你也莫再去打攪她了。更何況,哀家瞧她總是女孩子,臉皮子薄,你們如今到底連親事都沒定下,該給她的體面你要給纔好,不然你叫她以後怎麼見人?怎麼在下人面前立威?哪裡能事事隨心所欲的!”
見秦嚴默聲不語,太后沉了臉,道:“哀家且問你,那丫頭是不是因爲你不打招呼便衝進了稍間,又驅退了宮女這才惱了你的?”
秦嚴聽太后語氣微沉,不敢再沉默不語,忙道:“慈雲宮中的宮女醫女都是皇祖母的人,孫兒覺得沒必要拘着。”
太后不覺抄起旁邊放着的柺杖敲了敲秦嚴的腿,道:“那丫頭第一回來慈雲宮,正想給哀家留個好印象,你這樣不守禮數,可讓宮女們怎麼看她,讓哀家怎麼想她?她會鬧,也是理所應當,她生氣,那也是太在意的原因。你便擔心她的傷,也要事先打個招呼,怎麼這樣莽撞。哀家瞧着那丫頭是個清醒的,你卻胡鬧的厲害,便這慈雲宮鐵桶一樣,也不能做出惹人詬病的事兒來。”
秦嚴素來桀驁不羈,野性難馴,他哪裡想的明白女人這些彎彎繞繞的心思,雖然此刻還是有些弄不明白錯在哪裡,何至於就如此嚴重了,可見太后動了怒,也覺太后的話有些道理,點頭道:“孫兒知道錯了,以後會注意的。”
太后這才鬆了一口氣,道:“行了,這兩日你便莫去擾她休息了,哀家瞧着那丫頭雖答應了哀家,可氣性卻沒消,你莫去惹她動怒,等養好了傷能下牀了再說。”
秦嚴聞言有些不高興了,心道不讓去見她,那他今兒不是白扔了臉面裝醉一場,賴在宮裡了?
他擡頭想反駁,可見太后兩眼一瞪瞧了過來,當下也不敢多言了,道:“孫兒知道了,孫兒扶祖母去歇息。”
說着站起身來去扶太后,太后見他那樣子便知沒將她的話聽進耳中,擡手敲了下秦嚴臉上的面具,道:“你是不是不想和好了?”
見秦嚴搖頭,太后才道:“想和好便聽祖母的話,莫再自作主張。這兩日前朝還有不少祭祀,你也不能心思老在女人身上,不像話。”
秦嚴聽太后說的鄭重,想到太后總比自己知道女人,經歷事兒多,便也沒再堅持,忍着滿心焦躁點了頭。
瓔珞就這麼在慈雲宮中呆了下來,宮中的藥果然是好,塗抹在傷處便能減輕疼痛,再佐以推拿鍼灸和湯藥,其實沒用兩日她便已經能下牀,行走間也覺得沒那麼難受了。
這兩日,太后總會來稍間探望,瓔珞能夠下牀,自然是要先去謝過太后的。
那叫金枝的醫女扶着瓔珞給太后見了禮,太后便招手讓瓔珞坐在了身邊,又問了她的傷勢,便衝金枝道:“如今她的傷已經好了大半,這都能下牀了,可是再兩日便能恢復如初了?”
金枝便恭敬地行禮,笑着道:“稟太后娘娘,且沒那麼快的,如今縣主雖然能下牀走動,可傷處還是沒有好,行動什麼的都要特別注意。稍累些便要臥牀休息,再有個八九日,這傷才能好穩妥了。”
太后雖然極好相處,瓔珞也很是襦慕,可宮裡到底處處都不方便,身邊也沒熟悉的丫鬟,怎麼都沒家裡舒服,加上瓔珞雖答應了太后不生秦嚴的氣,可怎麼可能就這樣原諒了他?
在太后這裡見了秦嚴,難免要委屈自己,瓔珞也不願意見他,今兒過來就是想要請了安,陪着太后說說話,也好順勢提提出宮的事兒。
此刻聽聞金枝的話,瓔珞一詫,道:“還要這麼久才能好嗎?我如今已經行動自如,可否帶了藥膏和湯劑回府去慢慢養着?總在太后這裡攪擾太后休息,實在不該。”
金枝卻道:“縣主扭傷了筋骨,若是不好好修養,這會子復位的筋骨是極容易再度挫傷的,出宮馬車顛簸,實在不利於縣主傷勢恢復,倘若發生二次挫傷,這再醫治便很是難了。縣主何不在宮中修養好了再行離開?”
瓔珞聽金枝說的有道理,也怕腰傷落了毛病,便笑了笑,太后卻道:“哀家在宮中每日也是無趣,你在這裡陪着哀家說說話便極好,怎麼會打攪呢。你且踏踏實實在這裡住着便是。還是丫頭嫌棄了哀家,這才急着離開呢?”
瓔珞哪裡還能說出二話來,忙忙哄了太后幾句。
正說笑,就聽外頭傳來宮女的稟聲,道:“世子爺給太后請安來了。”
瓔珞聽的一驚,身子不自覺就是一僵,笑容勉強,道:“我的藥只怕該熬好了,一會子涼了影響藥性,太后……”
她正準備起身,太后卻拉緊了她的手,吩咐宮女道:“去瞧瞧藥熬好了沒,熬好了便端過來。”
言罷,安撫地拍了拍瓔珞的手,道:“哀家都訓斥過那混小子了,放心,哀家不會讓丫頭吃虧的。”
瓔珞只好端坐了下來,聽着外頭傳來沉穩而熟悉的腳步聲,不知怎的竟然有些緊張起來,輕輕咬了下脣瓣。
秦嚴很快便進了殿,他這兩日是日日往慈雲宮跑,可卻一直被太后拘着不準去見瓔珞,心裡早便急的厲害,今兒以爲還是空跑一趟。
壓根就沒想到會在太后這裡見到瓔珞,誰知道剛進了殿,就見太后身邊坐着個熟悉的纖細身影,登時都有點懷疑是自己眼睛出了問題,腳步一頓,目光落在瓔珞身上便挪不開了。
她今日穿着一件玫瑰紫的遍地纏枝芙蓉花錦緞褙子,斜斜挽着個墮馬髻,上頭只別了一根金累絲紅寶石牡丹花樣的珠釵,因腰間有傷,那褙子是寬鬆型的,鬆垮垮地罩在身上,像是人都瘦弱了兩圈一般。
金色的陽光從洞開的軒窗灑了進來,籠着羅漢牀,她側身坐在光影中,微低着頭,陽光映的那一截低垂的脖頸脆弱而優美,眉目如畫柔婉,沒了那日的爭鋒相對,倒顯得有些單薄嬌弱。
秦嚴瞧的愈發挪不動腳了,見他傻了般站住了,太后臉上有笑,卻也不出聲提醒他,就只緊了緊瓔珞的手,側頭瞧了低着頭的瓔珞一眼。
而瓔珞雖然低着頭,可餘光卻也注意着秦嚴那邊呢,見他站住了,便她不擡頭瞧也能感受到他火辣辣射過來的目光,一時間想到滿殿的宮女太監還瞧着呢,先便忍不住又燒了臉。
本來她是打定了主意不瞧秦嚴,漠視他的,這會子卻呆不住了,擡頭便飛快地瞪了秦嚴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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