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 錯了
秦嚴擁着瓔珞半響才沉聲道:“爺有件事兒未曾告訴你,自從皇上賜婚以後,爺便抽派了三名暗衛讓他們日夜不離的守衛在你身邊,若然你遇到什麼危險,他們會及時相護的。”
秦嚴的話令瓔珞一詫,她這些時日確實有時候會有種時刻被人盯着的感覺,可偏又沒發現什麼異常之處,便只以爲是自己的錯覺,原來竟是秦嚴在她身邊安插了人。
秦嚴自然不會無故的做這些事兒,在兩人親事定下來後,他便有此動作,其意不言而明。
瓔珞微微擰眉,從秦嚴懷中擡起頭來,盯着他道:“你知道我從來不信命的,什麼克妻之說,根本就是無稽之談,難道你還信這個?”
饒是在她身上碰到了穿越這樣無法解釋的荒誕之事兒,瓔珞卻還是無法相信什麼克妻的說法,什麼天煞孤星,她和秦嚴如今越來越親近,也沒見她就黴運連連,頻出意外了。
秦嚴見她像是被什麼東西刺了一般,反應如此之大,知道她心中爲何不悅,眸光輕柔,撫着瓔珞的臉頰,道:“爺沒有妄自菲薄,以爲自己就是孤星轉世,不過是心中有些不安罷了。爺承受不住失去你的可能性,只得如此謹慎,求個心安也好。”
瓔珞不以爲秦嚴會克到她,更不喜歡他這樣想,故此聽到他讓暗衛跟着自己心頭便也不喜。
聽聞他這樣說,心頭不覺便又酸又甜起來,她靠回秦嚴的懷中,道:“也好,我從不相信克妻之說,英國公府大小姐她們三個都在婚前過世了,說不定真是什麼人動了手段,不然這天下哪裡會有這樣湊巧的事情。依此例,說不定這種‘湊巧’也會發生在我的身上,前幾次沒能查出任何蛛絲馬跡來,這次便要好好看看,若是真有人動手段,有些暗衛在身邊也能守株待兔。”
瓔珞其實並不喜歡有人時刻跟着自己,十二個時辰都被人盯視着,可她卻體諒秦嚴的擔憂,既然他說能求個心安,她便也如是寬慰着他。
她言罷,卻又擡眸瞧了眼秦嚴,道:“若然真是有人動了手腳,那這個人你有想過會是誰嗎……”
秦嚴一直娶不了妻,便一直無法有子嗣,靖王的爵位未來屬於誰便不好說。
也許靖王妃說的對,世上最不好當的便是後母,便是一片好心,世人也會拿挑剔研判的目光去揣測。
瓔珞反正就是一俗人,她率先想到的就是靖王妃這個後母。秦嚴聲名狼藉,克妻孤星,娶不了妻子,直接影響便是靖王府如今秦嚴之下的三個庶子,都壓着親事。
其中秦嚴的庶出二弟,今年也已經及冠了,照樣連親事都沒定下來。可想而知,那幾個庶子還有他們的生母該是多麼的憎恨秦嚴。
而靖王妃所出的兩個兒子年紀卻還小,目前根本就不受影響。
秦嚴無法有子嗣,靖王妃的兒子卻一日大似一日,依靖王妃的受寵程度,庶子根本便不足爲慮,倘若秦嚴這邊要過繼子嗣,或者出個什麼意外,靖王妃所出的兒子都會立馬頂上位置。
利益擺在這裡,所以瓔珞不得不用惡意去揣測靖王妃。
而她能想到的,秦嚴和太后又怎麼可能想不到。
秦嚴不覺吻了下瓔珞的額頭,道:“爺知道你想什麼,可這些年她並未露出任何破綻,興許當真是湊巧,也興許是另有其人,爺的仇家說起來也不少。”
靖王妃閨名沈晴顏,說起來也嫁進靖王府十多年了,秦嚴雖和她接觸不多,可十多年同在一個府中,若真是奸惡之人,總能露出些端倪來。
然秦嚴如是敏銳警覺之人,太后那般睿智計謀之人,卻都未曾捉到過靖王妃的痛腳。
秦嚴對靖王妃其實是摸不透的,說起來當年靖王妃救了他的生母,後來又曾幫過他的姐姐,於他算是有恩的。
可靖王妃卻也藉着救他母親的命受封了縣主,且藉此結交上了姐姐,不時出入靖王府,更因此才接近了他的父親靖王,後來更是成了靖王妃。
而靖王妃雖然是榮國公府嫡出的小姐,可榮國公府早便沒落了,這三代子弟都不成氣候,且靖王妃的父親並非嫡長子,不過是庶子,並不能承繼爵位。
而靖王妃嫁入靖王府後,榮國公府的世子卻犯了事兒,因私德有虧,被褫奪了世子之位,後來靖王妃的父親卻以一介庶子的身份在靖王的扶持下成了世子,如今已然成了榮國公。
可以說靖王妃的輝煌人生,就是從救了敏穎長公主起步的,她因這件事兒得了太多好處,以至於讓秦嚴有些懷疑靖王妃當年救人的用心。
這些年靖王妃表現的非常完美賢惠,總是勸靖王善待他這個嫡長子,企圖緩和他和靖王府的關係,可秦嚴卻發現,她越是勸和,他和靖王府的關係卻越遠,他和靖王的關係也越僵。
按道理說,靖王那樣疼寵靖王妃,靖王妃說的話靖王總能聽進心中,若然靖王妃真心爲他好,理應不是這種結果纔對。
故此雖然沒能發現靖王妃奸惡的任何證據,秦嚴卻也對靖王妃有些牴觸,他敏銳的警覺性讓他很是不喜這個女人。
秦嚴的話令瓔珞抿了抿脣,卻並不驚訝,若然靖王妃真露出什麼行跡,或者露出了很大的嫌疑來,太后也不會容着她,不爲所動。
而如今靖王妃風風光光的,太后雖不怎麼親近她,每有宴會什麼的,該靖王妃的體面卻都是給了的。
瓔珞想着不覺輕嘆了一聲,擡起身來輕輕親吻秦嚴的脣角,道:“我的命格一定是這天下間最奇的,你想克着我,做夢吧。”
秦嚴只當瓔珞是在安慰自己,也沒在意她的話,只攬着瓔珞又深深吻了上去。
兩人濃情蜜意,從木屋離開時,太陽已然西沉。山中的夜來的早,太陽還掛在山頭,密谷中便光影有些暗淡陰冷了下來,秦嚴不敢讓瓔珞久呆,帶着瓔珞又去瞧了下嘯月,便抱着她原路折返。
上了山坡,秦嚴卻放下了瓔珞,從懷裡取出一個銀鏈子掛着的骨哨來遞給瓔珞。
瓔珞詫了下,接到手中瞧,卻見那骨哨分明是常常被人把玩的,非常光滑陳舊。瓔珞在秦嚴的示意下將骨哨放至脣邊,吹了下,頓時便有清揚而悠遠的嘯聲響了起來。
嗷嗚!
那聲音竟然肖極了月夜下狼的吼聲。
幾乎是那骨哨聲剛落,山谷中便頓時響起了此起彼伏的狼嘯聲,嘯聲衝破雲霄,久久迴盪,本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瓔珞卻覺渾身血液沸騰,長久不熄。
她震驚地捏着骨哨瞧向秦嚴,秦嚴見她眸光映着青山翠谷,晶瑩若晨露,不覺笑着撫了撫她的頭髮,道:“這骨哨是用嘯月祖父的狼骨雕成,狼羣識得這個聲音,可喜歡?”
瓔珞愛不釋手的撫着那骨哨,笑着道:“嘯月的爺爺?它一定也是狼王。”
若非極厲害的狼王,又怎麼會都死了那麼多年了,用它的骨頭做成的骨哨,還能擁有這樣的呼應力。
秦嚴含笑將那骨哨掛在了瓔珞的脖頸上,塞進衣襟中,這才重新抱起瓔珞來,道:“走吧。”
瓔珞這一日過的幸福而甜美,可這一日卻註定是蘇瑛玥的夢魘。
她本來想和瓔珞同歸於盡的,結果費了一番心思非但沒能見到瓔珞一面,自己卻被喬源踹暈過去,拖回了侯府。
她這一暈迷便是一夜,今日剛清醒過來沒多久,皇上褫奪了平邑侯府爵位的聖旨便到了。
平邑侯府繼定安侯府也成了庶民,府中上下一片哀嚎,喬源恨死了惹出事端的大宋氏和蘇瑛玥。
平邑侯府沒了,喬源的幾個庶子都不成器,眼見着喬家是沒有辦法在京城立足了,喬源要帶着全家回祖籍去。
他覺得休了大宋氏實在是太便宜了她,他要讓大宋氏在他們喬家當牛做馬,受盡折磨。
如今平邑侯府都完了,肯定不能將所有的下人和妾室都帶走,太耗費物資人力,一路花銷也大,以後喬家也養不起這麼多的閒雜人等。
沒有生養的妾室通房一律發賣,當日喬源便叫了人牙子來,下人只留了幾個得用的,其他都賣了出去,便連妾室也趕羊一樣圈在了一個院子裡,由着牙婆挑挑揀揀,商量了價錢賣了出去。
侯府上下一片哀嚎啼哭,而蘇瑛玥卻也算是沒生養的通房妾室一類,她醒過來後很是擔心自己也會被賣掉。
這時候被賣掉的妾室想也知道會是什麼去處,只是還沒等蘇瑛玥想到出路,喬源便讓人將蘇瑛玥綁了起來,堵上嘴丟到了城東郊外的一處破廟。
那破廟一向都是京城附近乞丐流浪漢的聚集地,這種地方突然丟進來一個穿錦衣,塗脂抹粉的年輕女人。一看就是大家族裡犯了事兒被丟過來受折磨的,這樣的女人命比紙薄,就算是玩死了也根本不會有人爲其出頭。
眼見着喬家的馬車揚長而去,頓時那些流浪漢,乞丐便兇殘的撲了上來,先是爭着搶東西。
其實蘇瑛玥被丟出來時,頭上值錢的東西早便被喬家下人搶走了,這會子也就身上的衣裳還能見人,對喬家的人不算什麼,對這裡的流浪漢卻是難得一見的綾羅綢緞,外衣搶走,還有綾白的裡衣,中衣,褻衣褻褲,肚兜足衣。
幾乎是頃刻間,蘇瑛玥便被光天化日的拔了個精光。蘇瑛玥驚恐地尖叫,眼前一陣陣發黑,她後悔了,後悔今日一早在平邑侯府中醒來時,爲什麼沒有一頭撞死。
她甚至有些後悔昨日不該受蘇瑛鶯的挑唆,跑去尋瓔珞的麻煩。
她這會子想要撞牆,可卻已來不及了,她沒爬起身來,便被一隻髒污的手給抓地跌倒在地,接着有更骯髒的身子壓了上來,蘇瑛玥滿臉驚恐地聽到四周響起此起彼伏的淫笑尖叫聲,接着好像四面八方都有贓臭的手伸過來,肆意的在她身上游走撫摸。
蘇瑛玥想要咬舌,可嘴裡卻被重新塞上了臭帕子,她滿心的絕望,她躺在那裡耳朵裡聽着兩個流浪漢操着濃重的口音爭執着誰先辦事,爲了搶人掄起了拳頭,只覺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躺在那裡像死了一樣,睜大了眼,神情麻木地瞪着天空,任由那些骯髒的手揉搓着她的身體,眼前明明是晴空麗日,她眼中卻半點色彩都看不到了。
蘇瑛玥覺得自己已經死了,她有些無知無覺自己,就連不知何時,那些揉捏着她身體的人一鬨而散了,便連那壓在她身上的人也被踢飛而去,一件斗篷遮上身體,蘇瑛玥都無知無覺,沒能感受地到。
直到她聽到有人搖晃着她的身體,在她耳邊大聲地喊叫着她的名字,蘇瑛玥才漸漸回過神來。
她的視線慢慢有了焦距,瞧見的卻是一張焦慮擔憂而英俊年輕的面龐,是蘇景涵。
她的大哥,蘇景涵。
蘇瑛玥的眼淚瞬間便涌了出來,瞬間流了滿臉,她顫抖着嘴脣,道:“大哥,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
方纔躺在那裡被絕望包圍着,往事一幕幕在腦中回放,混亂一片,可蘇瑛鶯卻覺她的心從沒像方纔那樣清醒過,她是真的知道錯了,真的明白了什麼叫咎由自取。
她悔恨了,只可惜代價太大了。
蘇景涵瞧着臉上沾滿污垢,哭的泣不成聲的蘇瑛玥,眼眶頓時也紅了起來,有些艱澀的點了下頭,撫了撫蘇瑛玥的頭髮,只道:“知錯了便好,大哥帶你回去。”
說話間抱住了蘇瑛玥起了身,大步往馬車邊兒走。
蘇家雖然沒落了,可蘇景涵卻沒有被剝奪舉人的資格,天璽帝也沒不準蘇家的子弟參加科舉,蘇景涵還準備參加今年的春闈。
而今日他在茶樓中和同窗們論文,就聽說了平邑侯府被褫奪爵位的事兒。
不管蘇瑛玥淪落到了何等地步,總歸還是蘇家的姑娘,是他的妹妹,當日宋氏可以說是爲蘇景涵而一頭撞死的,蘇景涵對下頭的兄妹便也多了幾分看顧之心。
如今得知平邑侯喬家完了,要舉家離開京城,蘇景涵便令人去打聽妹妹的下落,是否也要跟着離開京城,想着若然蘇瑛玥要走,兄妹總是要見上一面纔好。
沒想到竟打聽到喬源令人將蘇瑛玥丟到城外土地廟的消息,蘇景涵這才匆忙僱了一輛車趕了過來,不想卻還是慢了一步。
蘇瑛玥被蘇景涵抱進馬車,蘇景涵瞧着垂着頭不言不語,渾身都透着一股子死氣的蘇瑛玥道:“我來救你,不是要親眼看着你自戕的,既然知悔了便該重新做人,好好活下去。”
蘇瑛玥聞言身子一顫,擡眸盯向蘇景涵,未語眼淚便先滾了下來,道:“大哥,我這樣還如何活?”
她神情絕望而悽慘,蘇景涵雙手緊緊扣住蘇瑛玥的肩頭,沉聲道:“大哥會讓人送你走,遠遠的離開京城,到一個沒人識得你的地方,尋個老實的莊稼漢,嫁了後便將一切都忘了吧,好生過日子。”
蘇瑛玥眼眸中慢慢地有了些神采,將她埋在膝蓋間失聲痛哭了起來。
蘇景涵不方便呆在馬車中,見蘇瑛玥哭出聲音來,便嘆了一聲,道:“大哥先帶你回家,休養兩日,安排好去處,再離京不遲。”
他說完轉身出了馬車,關上車門,和車伕一起坐在車轅上一路往城中趕。
蘇景涵並非直接帶着蘇瑛玥回家,而是先到了一家成衣鋪子,給蘇瑛玥買了一身衣裳,待她收拾乾淨這才往蘇家而去。
說來也巧,他們的馬車到蘇家門口時,正好蘇瑛鶯也從琉璃閣回來,一時便在門口遇上了。
見蘇景涵扶着蘇瑛玥下了馬車,蘇瑛鶯愣了一下,接着便滿臉詫異憐惜地走了過來,道:“三姐姐怎麼回來了?聽說平邑侯府被褫奪了爵位要舉家離京了,難道他們不願帶着三姐姐一起走?說起來三姐姐如今這樣都是拜同一人所賜,如今她高高在上,三姐姐卻低入塵埃,說什麼自古嫡庶有別,倒像是天大的笑話。”
蘇瑛玥瞧着臉色悲憫的蘇瑛鶯,目光落到了蘇瑛鶯頭上戴着的雙飛燕赤金髮簪上,她擡手虛撫着蘇瑛鶯的髮髻,道:“我早已成了衰敗的枯枝,四妹妹倒還是一如往昔的光豔……”
她說着手已觸上了蘇瑛鶯頭上的金髮簪,一把扯下,揚起一道金光便向蘇瑛鶯的胸膛紮了過去,聲音尖利,質問着,“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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