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姑姑退下去後,慕容予桓背向着雲嫣沉着臉負手而立,室內的氣氛寂靜得令人壓抑。
雲嫣哀傷的目光投向窗外,庭院中幾株梅樹正靜靜的迎風而立,彷彿在目送着逐漸消融的冰雪。
藤蘿繞樹生,樹倒藤蘿死。
面對着慕容予桓的冷漠,雲嫣明智的意識到慕容予桓便是自己倚繞爲生的樹,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寄託在他身上。他是君主,是帝王,若最後真的弄成不歡而散的僵局,吃虧倒黴的還是自己。
而且,儘管面對的是帝王家的恩情,她也還是不敢相信曾經許下的真情,真的會這樣輕易的就改變了。
雲嫣默默的拭去了淚痕,來到慕容予桓身後緩緩跪下,顫聲道,“嬪妾自打被接入宮中,皇上實是給了嬪妾許多榮寵,嬪妾無以爲報,唯有以此生回報聖恩。嬪妾明白,新人入宮且皆是出自名門,皇上自要多去垂憐新人,只是……嬪妾卻如何也忘不了曾經與皇上在落英閣時的兩情相悅,如何也忘不了皇上昔日對嬪妾說的那些話,也請皇上不要拋棄嬪妾……”
慕容予桓聽了這些話,心中更加認定雲嫣今日的“矯情”只是爲了多博些恩寵而已。他回過身來,伸手扶起雲嫣,聲音略微柔和了些,道,“雲兒,朕何曾拋棄了你?朕也沒有忘記曾經的那些日子和朕說過的話。只是你要明白,朕喜歡你就是因爲你不同於宮裡的女子,身上沒有宮中女子的那種矯情做作。你清新自然、隨份從時,因此才得朕心。所以只要你不失去這些美好品質,不要也變得矯揉造作、驕矜挑剔,朕就永遠不會拋棄雲兒,知道了嗎?”
雲嫣忍下心裡的委屈,點了點頭,道,“嬪妾卑微,本無福陪伴聖駕左右,既蒙天恩召幸得入宮中,嬪妾在宮中就只有皇上了。皇上不在嬪妾身邊,嬪妾……心裡害怕……”
慕容予桓聽了,心中這才漾起幾分惻隱和憐惜。當初原是他一手操縱將雲嫣接入宮來納爲庶妾,改變了她的命運。如今這個柔弱的女子將全部身心交付於他,自是渴望他多多憐惜和庇護。
他擡眼,見雲嫣長眉入鬢,梨花帶雨,清麗的容顏有如天人下凡,慕容予桓的心裡這才感到了一些安慰和滿足。他伸手攬了雲嫣入懷,用手撫摸着她的臉龐,舒坦的閉着眼睛,漫不經心的道,“朕知道,朕都知道。朕朝政繁重,便是想日日陪着你,又哪裡能夠呢?不過,即便朕不在你身邊,宮裡有這麼多人陪着你,又有什麼可害怕的。”
雲嫣忐忑的依偎在慕容予桓的胸前,憂鬱的道,“可是,宮中的那些人並不是嬪妾心裡的人啊,即便陪在嬪妾身邊,也不懂嬪妾的心思。嬪妾如今的喜憂哀樂皆是緣於皇上,也是爲了皇上,若是失去了與皇上的這份情意,嬪妾的一生便毫無意義了。”
慕容予桓心不在焉的聽着雲嫣的話,仍舊閉着眼睛胡亂的撫摸着她,隨口道,“知道知道,朕都知道。朕何嘗不想日日與你……”
話還未說完,慕容予桓突然頓住了,他猛的睜開了眼睛,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雲嫣被嚇了一跳,戰戰兢兢的問道,“皇上,怎麼了?”
慕容予桓並不答話,他一把推開雲嫣,睜大眼睛愣愣的看了看她,隨即又蹙了蹙眉,接着似乎忽然間恍然大悟般的喃喃自語道,“朕懂了,朕終於懂了,原來是這樣!”
“皇上,您懂什麼了?出了什麼事啊?”
雲嫣提心吊膽的問。
“你不懂!與你無關!”
慕容予桓不耐煩的回了一句,隨後便毫不猶豫的向房門走去,只扔下一句,“朕先走了,改日再來看你。”
然後,便舉步急匆匆頭也不回的走了。
見慕容予桓匆匆離去,候在門外的安姑姑推門而入。見雲嫣伏在牀上低聲啜泣,安姑姑忍不住也流下淚來,上前扶起雲嫣,剛要說話,雲嫣卻搖了搖頭,道,“姑姑,罷了吧,我能忍。”
安姑姑爲雲嫣拭了拭淚,主僕兩個淚眼相對,皆是無語凝噎。
且說慕容予桓急匆匆離了毓慶宮,馬不停蹄的便直奔秋芙宮而去。一路上,秦公公追在後面一遛兒小跑兒的跟着,不住的勸道,“皇上,您慢着點兒,這是怎麼了啊?皇上,你慢點兒啊!”
慕容予桓一言不發,只鐵青着臉直衝到秋芙宮內。
秦公公宣了喏後,便候在殿外,慕容予桓也不等人打起暖簾,便自己掀起簾子衝了進去。
慕容予桓來得甚是突然,樑文燕和墨香還未及出到殿外,就見他已經跨了進來,於是便就地下跪接駕。
一見樑文燕,慕容予桓的氣更盛了!他二話不說,伸出手揪住樑文燕的手臂,粗暴的一把將她扯起來拉到面前!
“啊!”
樑文燕驚呼一聲。
“貴人!”
墨香護主心切,驚叫一聲欲上去阻攔。
慕容予桓向墨香暴怒的大喝了一聲,“放肆!退下!”
墨香一驚之下停了手,卻並未退下,而是望着樑文燕滿面憂意。
樑文燕卻出奇的冷靜,被慕容予桓揪扯着推來搡去卻全無懼意。她向墨香笑了笑,微微點了點頭,墨香這纔不放心的一步三回頭的退下去了。
這一邊,慕容予桓仍舊扯着樑文燕,一張臉鐵青着,狠狠盯住她的眼睛,咬牙切齒的道,“朕終於明白了,明白你爲何一進宮便抱病在身不能侍寢,明白你爲何不在意恩寵,明白你爲何‘萬事皆休一生錯’,明白你爲何‘從此憑欄獨鎖眉’,明白你爲何夜夜心神蘊夢,明白你爲何徒喚‘蹉跎奈何’!原來你的心早已有了歸處,是不是?難爲朕還如此的寵愛你,處處厚待你,你如何對得起朕?你說!”
慕容予桓說着,又狠狠一把將樑文燕推開。樑文燕纖弱的身子承受不住這股力道,立時摔倒於地上。
樑文燕俯在地上緩了片刻,隨即以手撐地慢慢坐起身子,她擡眼帶着一抹淡淡的笑看着慕容予桓,神態自若,語氣從容的道,“皇上不必動怒,若是要問這件事情,嬪妾從未打算隱瞞過皇上。皇上對嬪妾的好,嬪妾自然感受得到,只是……‘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望着樑文燕臉上那似乎一切都無所謂的笑容,慕容予桓簡直要發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