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夢膠着中,雲嫣驚訝於南宮憶仁的突然降臨,
“南宮王子……你……你怎會來這裡?”
南宮憶仁在如織的箭雨中轉過身來,深情的望着雲嫣,
“我說過,無論你今後如何,只要你需要我,我就在這裡。”
雲嫣眼中升起霧氣,無限悽哀的道,
“可是,這裡並不是淚湖啊。”
“這裡雖不是淚湖,但你仍有眼淚。”
“可是,我並沒有流淚。”
“你的淚沒在眼中流,卻在心中流,我看得見。”
“可是……”
凜厲的箭雨激起漫天飛雪,南宮憶仁再次用雙手握住雲嫣的雙手,兩雙手卻依舊是同樣的冰冷,卻都努力想給彼此更多一點的溫暖和慰藉。
南宮憶仁堅定的道,
“雲嫣,你別怕,雖然我不能一直在你身邊,但風會將你的消息帶去淚湖告訴我……”
他擡起手指着天空中已隱隱亮起的一顆星,道,
“天上的星星也會替我守護着你!因此,我總能聽得到你看得到你,我們依舊是同病相憐、共同進退的難友!”
雲嫣握住南宮憶仁的手已漸漸有了溫度,她擡頭望着那顆漸漸明亮起來的星星,忘卻了身旁的飛雪和箭雨,直到這一切飛速隱去,她睜開眼睛聽見丹桂那聒噪的聲音。
雲嫣此時的處境,慕容予桓自是不知,他最近正在蘇倩雪和徐妙琴二人之間左擁右抱,聖心大悅呢!
新年過後,隨着武官勢力的明顯回溫和石蓉繡地位的不斷晉升,石鴻昆終於“大病痊癒”回來上朝了。邊境雖仍然有些小衝突小問題,但石鴻昆一回來,也就用不着慕容予桓操心了。他每日只需過問一下戰事勝敗、軍餉多少就可以了,倒也樂得輕鬆自在。
太后時常勸告慕容予桓要多用心在朝政之事上,雖不必凡事事必躬親,但也要掌控在手熟稔於心,萬不能不思進取、貪圖安逸。
可前一段日子,慕容予桓實在嚐到了一手打理朝政和社稷的辛苦,沈福廣和齊望海都文臣在戰事上的用處都不大,如今可算把石鴻昆盼回來了,慕容予桓正想要好好歇歇放鬆放鬆,哪裡還想什麼掌控在手熟稔於心?因此,對太后的勸說,他口裡答應得痛快,但做起來卻極是鬆懈。
這一日午後,慕容予桓無心睡中覺,便帶了秦公公來到了秋芙宮。
文貴人樑文燕自打進宮那日慕容予桓見過一面之後,她就一直抱病在身,不但還不曾侍寢,而且連面也不曾再見過。慕容予桓想到這兒,便想親自過來看看她。
走進秋芙宮,只見院內的積雪並不曾被清理,只是在積雪中掃出了一條彎曲的小路通向殿門。
慕容予桓和秦公公順着這條雪中小路到了秋芙宮殿前,一個小內侍和樑文燕的陪嫁侍女墨香跪迎了聖駕。墨香打起暖簾,慕容予桓進了屋內。
一股清幽的梅香迎面撲來,慕容予桓擡首一望,果見一張供桌上擺着一隻青花瓷瓶,瓶中插着幾枝臘梅,正在怒放飄香。
慕容予桓四處打量,墨香上來回話道,
“稟皇上,貴人正在歇中覺,不及迎接聖駕,請皇上恕罪!皇上請稍坐,奴婢這就去喚醒貴人。”
這墨香言辭簡練、態度端方、不卑不亢,氣度不似一般的侍女下人,令慕容予桓微微有些詫異,他不禁擡眼看了看墨香。
只見她頭上挽着髻,插着兩支簡單的蝴蝶玉簪,身上穿的並非宮中宮女的服飾,而是一件銀紅滾了白色毛邊的棉坎肩,內裡襯着月白的長裙。整個裝束少了幾分侍女的卑微,倒憑添了幾分端秀慧巧。
慕容予桓不禁出言讚道,
“咦?你這身衣裳倒極好,髮式也梳得好,既簡潔又雅緻,看得出你竟是個蘭心惠質的丫頭啊!”
若是換了別人,聽到皇上這樣毫不吝嗇的誇獎,必會喜不自勝受寵若驚,連連叩頭謝恩。可沒想到,這墨香只是淡淡笑了笑,微微側了側身,道,
“奴婢多謝皇上誇讚!奴婢哪有什麼蘭心惠質,這都是貴人指點的。貴人說冬天裡山河失色、萬物無光,雪的白又掩蓋了一切色彩,因此冬日裡只有穿紅的,才能憑添一絲生機,令人也會感到一些暖意。再者,這銀紅與雪白也正相配,正所謂紅妝素裹。”
“好!好一個紅妝素裹!”
慕容予桓撫掌讚歎道。
一個陪嫁丫頭已如此慧麗端方,那樑文燕更不知是怎樣的一位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呢!慕容予桓心中無限猜測。
墨香又是微微一禮,道,
“請皇上寬坐,奴婢去喚醒貴人。”
慕容予桓一聽,連忙制止道,
“罷了,她身子不好,進宮後就一直病着,讓她睡着吧,朕在這裡等她睡醒便是。”
墨香聽了也並不十分推讓,只禮度適宜的道,
“那奴婢去爲皇上倒盞茶來吧。”
說完,便掀簾出去了。
慕容予桓在供桌前看了看插瓶的臘梅,不一會兒,墨香掀簾進來給他遞上茶後,便不再多言,轉身退了出去。慕容予桓飲了兩口熱茶,見是天山龍井,不免又是讚歎。
他在椅上坐了一會兒,寒風從暖簾縫中絲絲縷縷鑽進來,令他感覺有些涼意,便又端着茶來到暖閣中。
只見這暖閣中並無衣裳櫃子和妝臺,靠牆一溜兒擺着的是一排排擺滿了書的書架子。窗下小炕桌上,文房四寶端然而設,炕桌下是棋盤棋子。
慕容予桓走過去,坐在小炕桌前,見到筆山上一隻狼毫墨痕猶未乾,而桌上的玉鎮紙下壓着一張寫滿了字的紙。
慕容予桓放下茶盞拿起那張紙,只見紙上用工整端秀的楷書寫着三首詩,
“其一。夜夢沉香又幾回,孤雁悽悽曉雲灰。不管東風沉醉事,從此憑欄獨鎖眉。”
“其二。雨醉西樓意難窮,天涯客緒憂思重。菱舟載得詩心去,忍落風華一夢中。”
“其三。秋芙堂前憶吹簫,紅牆宮柳幾重遙。誰曉晚來心蘊夢,繞徹竹籬冷月高。”
下面還有一首詞,
“文燕令
妝罷誰與話婆娑,寒石小徑,頻見宮車。雲連碧水歸何處,花容雲鬢自消磨,蹉跎!蹉跎!蹉跎!
清角吹寒夜夢多,歌管樓臺,琴瑟已默。天諳芳心漸已遠,萬事皆休一生錯,奈何!奈何!奈何!”
三詩一詞皆纖細婉約,帶着玲瓏雅緻的淡淡憂傷,且從墨跡看來,並無新舊之別,可見這三詩一詞是一氣呵成信手寫就。
原來,這樑文燕通詩書、擅文章、精書法,竟是個將門中的才女!而更爲傳神的是,她竟自創了以自己芳名命名的詞牌,倒大有易安居士的韻味!
慕容予桓反覆玩味着這些文字,心中怦然而動!這樑文燕果真帶給他另一番與衆不同的驚喜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