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永淳的觀點倒也不難理解,從某個角度來說,是很有道理的,只是他偏偏碰上了夏邑卿這種認死理的人,所以碰撞之下,只能不歡而散。
在夏永淳的怒吼聲中,夏禾拖着夏邑卿出了蘭溪苑,因爲再不走,等待他們的將不再是喝罵,而是胖揍!
一直將人拉到荷塘邊,夏禾才停下,舒出口氣拍着心口道:“好險,我還以爲會被打死呢!”
知曉她是在逗自己開心,夏邑卿扯了扯嘴角,本想附和她笑一笑,但實在是笑不出來。
長出口氣,他擡頭望向遼闊的天際,道:“小禾,你還記得下田村嗎?”
夏禾怔了怔,收起誇張的表情,笑道:“當然記得。”
下田村是西北邊境的一個偏僻小村,那裡土地貧瘠荒涼,爲了活下去,兩三歲的孩子就要下田幫忙幹活,是真的印證了那句女的當男的使,男的當牛使。這樣的艱苦環境下,孩子們想要讀書比登天還難,甚至有些人一輩子都沒有見過寫字用的宣紙。
像這樣的村莊邊境還有不少,一路走來,夏邑卿感觸良多,他也曾跟夏禾聊過這方面的話題,是以在聽說他想要開私塾的時候,夏禾一點都不驚訝。
“我忘不了那些孩子的眼神,每當我教會他們一個字,他們就會毫不掩飾地表示歡喜,那些眼睛是那樣純真樸質,帶着對知識的渴望與嚮往。”夏邑卿陷入回憶,不可自拔,他驀地擡起頭,問道:“所以我想做點實事,爲這天下的孩子們做點力所能及的事,難道這也不對嗎?”
“沒有不對。”夏禾笑着搖頭,指着路邊的樹,道:“大哥你看,我們離開時,這裡的樹還只是小樹苗,現在已經能爲我們遮風擋雨了,你知道它們爲什麼能長得這麼好麼?”
夏邑卿目光深遠,似有所感。
夏禾接着道:“樹木之所以能茁壯成長,靠的不僅僅是土壤,還有陽光跟雨露,而孩子們跟樹苗是一樣的,國是養育他們的土壤,知識讓他們茁壯成長。我們栽樹是爲了讓後人能遮陰躲雨,而教育跟培養孩子,同樣是造福後人,但後者意義更爲深遠,要做好也太難了。所謂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傳道授業是好事,是大事,是國之大事,然而願意拋卻自身利益前途,投身教育的人太少了,大哥能有這樣的覺悟,是民之幸,也是國之幸。”
夏邑卿心中激盪,卻不禁露出一抹苦笑,道:“若是父親與母親也能像你一樣理解我就好了。”
щшш☢ t t k a n☢ c○ “所以你也要理解他們。”夏禾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道:“父母之愛子則爲之計深遠,父親母親也是擔心你以後被人看低。你想想,等到你的朋友都當了大官,而你還是一介白丁,只能窩在小地方教書上課,你心裡會平衡嗎?”
“人各有志,我既然做下這個決定,就不會後悔,我只擔心到時候他們羨慕我桃李滿天下。”夏邑卿豁達地笑。
“說得好!這纔是我的好大哥!”夏禾豎起大拇指,眨眨眼狡黠道:“看在你思想覺悟這麼高的份上,我會幫你搞定父親母親的,你就好好籌劃開辦書塾的事吧!”
“這還用你說嗎?”夏邑卿敲了敲她的腦袋,終於露出釋然的笑。
話雖如此,開辦書塾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何況是隻出不進的書塾,先不提創建校舍,買書本請先生的資金,單是師資方面就是個大難題,何況夏邑卿有原則,欺世盜名之輩跟人品底下的他不願僱用。
需要解決的問題有很多,而眼下,夏邑卿只有夏禾能夠傾訴商量,在他說出自己的煩惱後,夏禾給了他一個建議:“既然一個人辦不好,那就號召所有願意爲此出力的人一起想辦法,所謂衆人拾材火焰高,人多了力量總會大一些。”
夏邑卿也是聰明人,一點就通,當即豁然開朗,道:“你說得對,是我把自己帶到死衚衕裡了。”
夏禾笑了笑,道:“既然是利國利民的好事,我覺得大哥可以找徐叔叔商量商量,他一定能給你更多好的建議。”
夏邑卿驚喜地瞪大眼,激動道:“父親說的沒有錯,小禾你比我聰明多了!”
夏禾比了個勝利的手勢,笑嘻嘻道:“可別太崇拜我喲!”
夏邑卿被她古靈精怪的模樣逗得哈哈大笑。
有了夏禾的提點,夏邑卿辦起事來有條理了許多,他當日就去拜訪徐知府。
跟兄長分開後,夏禾也想了很多,除了說服父母外,她覺得自己還有一件事能夠幫忙。
回房取了從京城帶回來的幾瓶藥丸,夏禾匆忙出了門。
城南的荷花巷是封都城的一個遊覽勝地,因爲這裡有通往運河跟郊外湖泊的碼頭,以及一望無際的荷塘,是以每天都會有無數畫舫遊船經過,是除了主街外最繁華的地段。
夏禾一路打聽,終於找到荷花巷口的醫館,她記得當年替父親治療消渴症時,楊大夫曾邀過她來玩,也不知過了三年,楊大夫還記不記得她。
抱着一絲僥倖,夏禾跨進醫館大門。
醫館並不大,裡面的擺設跟外面的門框匾額一樣,已經有些老舊,夏禾巡視一圈,並沒有見着楊大夫的身影,只看到一個藥童在整理藥材。
“請問這位小哥,楊大夫在嗎?”她走過去問道。
藥童擡起頭來,看到她先是疑惑地眨了眨眼,然後一拍額頭,叫道:“你是夏府的三小姐!”
夏禾微驚,沒想到這藥童竟認得她。
藥童和氣地笑了笑,道:“三小姐來的不巧,老師他來了客人,正在後邊招待呢,你若是有急事,可以交代我,我替你轉告老師。”
“這還真是不巧了。”夏禾無奈一笑,正猶豫着是要在這裡等,還是先回去下次再來,通往後院的簾子被掀了起來,楊大夫跟一個模樣清俊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
雙方不其然對上視線,這會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夏禾斂首微笑,招呼道:“楊大夫,久違了。”
楊大夫先是愣了愣,隨即笑道:“原來是三小姐!”
看到夏禾,那名中年男子皺了皺眉,望向楊大夫道:“這位是?”目光還一直流連在夏禾身上,透着打量。
楊大夫撫着長鬚呵呵笑道:“很像是不是?我也覺得很像,不過這位是夏家的三小姐,並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
“夏家?”男子呢喃一句,拱手道:“今日打擾了,告辭。”
說罷又看了夏禾一眼,之後便越過夏禾出了門。
擦身而過時,夏禾聞到一股淡淡的藥香,心下了然,原來也是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