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初晴，暖日照在身上，有着一種暖洋洋的感覺。
江南返回到小潭的時候，藍雪已經離去，空留一地的雪。
他幽幽地嘆了一聲，擡頭望天時，但見多日不見的陽光有些刺眼。
道是無晴卻有晴。
“吱吱吱——”
正在江南沉吟間，那猴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他的背後，冷不防地推了江南一把，想把他給推下水去，但好在江南往前輕挪半步，及時地穩住了腳步，轉過身看時，發現是那猴子，不由得笑了一笑：“猴子，你又幹什麼？”
那猴子張大了嘴巴“哈哈”幾聲，然後指了指小潭的水，似乎在告訴江南它要喝水。
江南會意，挑眉一笑，道：“我這就給你取水，你可別耍花樣啊。”說着，他放下了手中的墨色長劍，在潭邊的那塊巨石上蹲下身子，雙手去舀那潭水……
但就在這時，那猴子嘴邊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笑，但見它用力一推江南後背，竟然將毫無防備的江南給推下水去！
這猴子惡作劇一得手，立即樂得嘎嘎怪叫，同時兩隻手往上伸直，不斷地鼓起掌來，那樣子也煞是滑稽。
幸而他生於江南水鄉，一被推入水中沉入水底時兩手一劃，從水底上猛地潛上來，但剛剛從水中露出頭來時，被撲面而來的微風一吹，全身竟然直打起冷顫來！
好冷的水！
不，這是比冰還冷的水！
江南手腳頓時如同結了冰一般難以動彈，不過瞬間功夫，他又沉入了水中！
饒是江南水性極好，恐怕也要溺死其中。
那猴子“嘎”地一聲怪叫，似乎意識到麻煩大了，立即雙手捂着頭在那裡緊張地上躥下跳，它衝到潭邊往下望，獨見一汪清水，哪裡還能見到江南的身形？
“麻煩大了！”猴子心裡在吼叫着。
可令人出奇的是，江南一沉入水中，便發現這水底的水並不冷，反而有些溫暖。他睜開兩眼一看，發現這水底中的景物竟然還清晰可見：光滑的巨大的亂石堆疊在水底下，四壁光滑如玉，淡藍色的水光映在上面，現出了好看的斑斕光影。
江南“哇”地一聲從嘴中吐出一個大水泡來，接着便瞥見了潭底角落處有一處地方在微微地發着青色詭異的光亮。他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兩手一扒，遊了過去，但見那裡亂石堆疊，光是從石縫中透出來的。他正要用力搬開石頭，誰知剛一用力，口中便又呼出了一口氣來，“咕嚕咕嚕”地往上冒。他肺中的氣似乎都被壓出來，口中不住地吞起水來。他當機立斷，兩手往上一撩，蛙遊而上，猛地衝出了水面，深深地呼吸了幾口，但覺冷風撲面，全身頓時傳來一陣刺骨的疼。
那猴子一見江南浮上來，拍掌歡呼一聲，正要去拉他，但它的猴爪剛剛伸出，便見江南伸出手來往巨石上的墨色長劍一抓，然後又沉了下去！它“唔”地一聲叫喊，將頭埋在兩手之中，做痛哭狀，但嘴巴卻是微微扯着，因爲它知道江南那傢伙絕對是沒事，不然幹嘛大冷天的在水中起起伏伏？他該不會“冷”飽了“凍”的吧？
江南再次潛入水中時，已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的內力雖已不再雄渾，但這點氣他還是有能力吸進去的，而且，他也確定這口氣已經夠他用上好一陣子。
他迅速地潛入水中，站在剛剛所見的透着幾點青光的卵石前，手腕一抖，墨劍綻出點點寒光，如同刀切豆腐一般將巨石毫不費力地斬開，劍光過處，巨大的卵石頓時變成了渾濁的泥水往一邊散開……
江南靜靜地站在那裡，等待着渾濁的水交織成的“濃霧”散開。
但還沒等他站穩身子，便覺一股巨大的漩渦之力將他拉住，往水中拖去。他立即奮力抵抗，但不待他發力，那水渦便將他拉進了“濃霧”之中……
許久，“霧”才散了。
但江南已經不見。
之前那些卵石堆積處，此時出現了一個黑洞洞的大洞。
水渦還在旋轉，瘋狂地吞噬着水底的沙石……
※※※
暈眩……
還是暈眩……
江南感覺他自己整個人像被漩渦捲了千百次一般暈頭轉向的，整個身子如同置身雲霄之上飛來飛去，又如同伏身於海波之間上下顛簸。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他才緩緩醒來。
他用力地睜開雙眼醒來時，發現自己浮在水面上，眨了眨眼睛後，纔看清頭頂上是黑黝黝的拱起來的洞頂。一見洞頂，便勾起了他那不美好的回憶。他全身一震，一不留神間又沉了下去。他立即兩手划水，三兩下便游到了岸邊，爬上去後，全身溼漉漉的他往左右望了望，但見身邊是一個深不可測的小水潭，想必他便是被漩渦捲到這裡的小潭來的。而他身子的另一邊，則是一個黑洞洞的洞口，他腳下所在，便是那地洞的入口。
他往四處瞧了瞧，但見除了小潭、黑洞口之外，其餘都是黃泥洞頂、洞壁。他想了想，反正也是無路可走，要潛水出去的話，還說不定能不能潛過那厲害得很的漩渦呢。
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墨劍早已不知何處去了。但他知道如何找到那墨劍。只見他口中唸了《御劍訣》中的一句：“通靈劍動，隨心而行。倏然來也！”
“咕嚕嚕——”
小潭中的水開始不平靜地翻涌了起來……
接着，但見一團黑黝黝的東西開始出現在水底。那黑東西越來越大，“譁”的一聲，卻是一條長蛇出水！
江南心中一驚，往後倒退了三步，定睛一看時，發現那所謂的“長蛇”並非長蛇，那長傢伙頭如青牛，頭上雙角長如雙股劍，露出水面的盤卷着的身子已然有了數尺多高，而且身上盡覆着長毛而非鱗片，兩隻長爪尖利如刀，血盆大口一吐，那條分成三叉的舌頭便微微吐了出來。
就在此時，江南纔看到那怪物的口中，含着的正是他的墨色長劍！
怪不得劍未飛來，原來是被這怪物舌頭縛住，含在了口中！
但江南並沒有欺近身去，而是冷着臉對那有着長爪的蛇一般的怪物道：“把劍還我。”
那怪物嘶啞地吼叫了一聲，它的那兩隻眼睛已經眯得不成樣子，唯有鼻孔最大，兩隻長長的耳朵則次之，它一聽得江南這般說話，舌頭一縮，歪着頭看着江南，然後似乎發現了什麼，猛地張開了血盆大口，猝然攻來！
江南見了，立即兩腳一躍，輕跳而起，比那怪物的血口微微高了一點。他伸手一抄，想要抄住長劍，卻不料那怪物口中的舌頭一翻，靈活一轉，狠狠地拍在了他的身上。江南被它這麼一拍，但覺那股勁力雖非奇大，但對於身無內力的他來說，卻是如江翻海沸之力一般轟擊而來，難以抵擋。只聽得一聲悶哼，他被那粗大的舌頭拍飛開去，撞在了洞壁之上，又“咚”地一聲摔跌入了水中……
“咕嚕嚕……”江南在水中吐了幾個水泡，正要浮起，卻忽然發現水中光線頓時一黯，他心知不妙，將身子一翻，往上看時，但見那怪物牛頭已然鑽入水中來，猙獰着面孔張開血盆大口往他咬來。江南立時蹬了兩腿，兩手排水，不退反進，在電光石火之間踢出兩腿，正好踢中牛頭的上下頜。接着，他右足在牛頭上一點，在水中翻了個跟頭往上一躍，一躍而起，躍水而出。
但他的面前卻出現了一條長長的粗大如棟的尾巴，而且那尾巴上也有兩隻爪子。江南剛躍出水中，便被那粗大尾巴一卷捲住了身子，不能動彈！
“譁——”怪物的牛頭再次出水，激起了一大片的水花來。那怪物眯着眼瞧了瞧江南，然後張開血盆大口往江南咬來……
就在那怪物的血盆大口的腥臭之氣撲鼻而來，獠牙正要吞下他的整個人的時候，江南眼疾手快，將雙手一伸，左手戳在怪物舌尖上，右手順勢一撈，同時口中念動“御劍訣”，但見長劍“嗡”然作響，又輕吟一聲，震開怪物舌頭的束縛，飛回了江南手中。
不知怎麼的，江南竟然發出了“嘿嘿”的一聲笑，在剎那間將長劍往上一挑，手腕一顫，劍花左右綻開，“喀拉喀拉”兩聲，那怪物的獠牙竟然被他的黑劍給削斷！
那怪物剛剛“咬”住江南，才發現它的牙竟然早就沒了！
那怪物口中發出沙啞的“嗚嗚”聲，將血盆大口一張，還不待江南刺多幾劍，它便將江南吐出，然後從喉嚨裡發出了聲音：“唉……自古英雄出少年，世道如此蒼涼，少年亦能欺負千年妖……無奈，無奈！”
江南在半空中一個空心翻身，穩然落地，然後冷眉視着那怪物，道：“妖怪，覺悟沒？”他墨色長劍一撩，橫指着那怪物心口。本來如今的他一劍便可取那怪物性命，但他卻沒有。因爲他忽然想起了瀟湘，說不定，這怪物也是因另有隱情而來當妖怪的好妖怪？故而他沒有貿然出手，而是先問，再決定是否出手。
那怪物牛頭輕顫，咳嗽幾聲，道：“妖怪？神獸？”它搖了搖頭，又道：“也罷，也罷，世人如何看我‘獬獥’都是他們的事，妖怪也好，神獸也罷，於我又有何干？”
江南聽得它這麼說，便覺奇怪：“獬獥？你不是妖怪麼？”
那被呼作“獬獥”的牛頭蛇身怪物打了個哈哈，在水中蕩起了款款漣漪：“隨你便，你想說什麼就什麼罷！反正我都被你踢掉了牙齒，還能幹什麼呢？等死罷了！”
江南愣了一愣，又重複道：“獬獥，你真的不是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