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沖天的火光和混亂的人羣。
窗內,是隔着木門有些失真的孩子們的哭泣聲。
“走吧,大姐頭,他是不會來的!”小班焦急回頭看了一眼後喊道,昏暗的火光下,他滿臉血跡的小臉顯得蒼白而恐怖。
女孩平靜的看着窗外的火光和人羣,樓下一羣全副武裝的暴徒們正發了瘋一樣的撞擊着大門,指揮着他們的男人擡頭看到了窗戶裡的女孩。
他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隨後伸出拇指在自己的脖頸上輕輕的一劃,意味昭然若揭。
那個男人她很熟悉,甚至曾經她還和他在一張桌子上吃過飯。
巴澤卡爾德。
這個巧言令色,總是噴着廉價男士香水的男人曾是溫爾斯頓勢力最大的賊王,在小鴉幫席捲整個地下盜賊時,第一個投誠的人是他。
在暴亂的今夜,第一個叛亂的人還是他。也是因爲他,讓小鴉幫至少一半的秘密窩點被人找到,然後拔掉。
“首領會來的。”她轉頭堅定的看着滿臉血跡的小班說道。
後者蠕動了下嘴脣後,啐了口吐沫握緊手中的匕首轉聲嚎叫道:“人哪,都死哪去啦,都給我守住,守住!等老大來了他們就全死定了!!!”
突然崛起的小鴉幫終於暴露了自己的不足,在面對那些底蘊雄厚的幫派暴徒們,在血與火的印證下,小鴉幫們終於從虛妄的美夢中被打醒。
曾經可以和在溫爾斯頓地下世界幾十年屹立不倒的約翰幫比肩的小鴉幫如沙子做的堡壘一般,僅僅一個浪花襲來就徹底坍塌。
那些花大價錢僱來的打手們幾乎都在第一時間倒戈,成爲巴澤卡爾德造反的資本。
只有當初被他強行留下的昆力一組,全是由半大孩子們組成的一隊人在苦苦支撐着。
這似乎又是一個他嘲笑她的信號,因爲個人因素,被她極其厭惡的昆力等人反而成了如今小鴉幫最後的一道防線,雖然現在看來依舊於事無補。
街頭,不是一羣孩子們想玩就能玩得轉的,欺騙,背叛,在面對謊言巧語的誘惑下,即使有幾分小聰明的孩子們也可能在那些老油條的蠱惑下,僅僅因爲一包糖果就會在無意識的狀態中就出賣了小鴉幫最核心的秘密。
而在面對面的暴力衝突下,一羣營養不良的街頭孩子們又怎麼可能是一幫以暴力爲職業的成人的對手。
極其幸運的,會被混跡黑幫的親人或熟人胖揍一頓,打斷幾根肋骨或是扇掉幾顆牙齒後給灰溜溜趕回家。
但大多數的,沒有出現在這座廢棄的房屋裡,那估計已經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裡開始腐朽了。
雖然,這原本就是他們從生下來就註定的命運。
雖然,他們曾以爲加入小鴉幫後會擺脫這種命運。
但如今,一切又迴歸到原點,塵歸塵,土歸土。
她恍然,明悟。
她終於明白了他以前對她說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話。
“我不建議咱們像其他幫派那樣成立據點……”
“但在溫爾斯頓只有擁有據點越多的幫會才越有門面,纔會被人所熟知而畏懼和害怕,你不會想讓我們再像以前一樣被欺負吧?”
“人生的每一個岔口都會讓你做出選擇,比如現在,你想好了要建立據點?”
“…………”
“唉,你這麼堅持,好吧……”
……………………
“潘西……”
“嗯?!”
“呃……我親愛的伊芙麗啊,咱們不能這麼玩啊,你要明白咱們的長處在哪,而不是照葫蘆畫瓢,人家怎麼做咱就怎麼做,你要知道咱們的核心都是一羣在人羣裡及不起眼的小孩子,你訓練……”
“沒有打手的幫會還叫幫會嗎?不,這事聽我的!”
“好的,如今整個小鴉幫都由你做主,我只是給個意見而已哈,別生氣,只要別差我錢就好,畢竟只有親自犯過錯,纔會體悟對錯嘛,我支持你。”
………………………………
“伊芙麗,聽我說,混幫會不是長久之計,如今小鴉幫有着充足的資金供咱們改變人生,你們還小,正好可以拿着一筆錢去學習,讀書也好,打鐵也好,無論學什麼,只要一技之長都行,總比現在刀口舔血的好。”
“你在說什麼呢,你看現在大家多威風,你看現在只有孩子們報自己是小鴉幫的,哪個混蛋還敢隨便拿咱們出氣!”
“但……”
“好啦,好啦,你還沒我大呢,咋比老太太還墨跡!”
“呼,你開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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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凱爾,你什麼意思!!!”
“啊,我啥啥意思?”
“他們都說你要解散小鴉幫,是真的嘛?”
“我……”
“我不管,現在大家生活的都很好,我不允許你解散,連想法都不許有!!”
“呃,我沒想解散幫會,只是想拿一筆錢來完成我之前說的計劃,畢竟你也看到了,像丹尼爾他們並不喜歡也不適合這樣的生活,所以我打算拿出一筆錢資助他們完成自己的願望。我希望……”
“呼,只要你不解散小鴉幫幹什麼都可以,畢竟這個幫會是你成立的,你永遠都是我們的首領,我現在就跟野豬昆力和小班他們說,我也真是的,竟然會蠢到信他們!!!”
“哎,哎,我話還沒說完呢,怎麼就跑了捏,明明長着一張淑女的臉,卻跟個瘋丫頭一樣!!!”
過往的回憶畫面如走馬觀花般的在女孩面前閃過。
只是這一刻她才撕心裂肺的明白,曾經他的嘆氣和妥協不是對自己的寵溺。
而是真的殘忍到對周圍的人那種可有可無的冷漠無情。
喊殺聲突然被放大,窗外的暴徒們已經攻破了大門衝了進來。
女孩深吸了一口,或許對方在第一次對話的時候就已經放棄了吧,似乎,好像,自己從來就沒有了解過他,爲什麼叫自己潘西,爲什麼突然一聲不響的消失,又爲什麼在溫爾斯頓多了一家明顯和他沒有一丁點相像的親戚。
她依舊記得,那天明媚的陽光下,男孩站在街頭,一手扛着一部染血的大頭書,一手攏了攏自己眼前調皮的髮梢,衝自己笑了起來。
陽光下,似乎男孩整個人都在發光。
女孩笑了笑,將披散的頭髮用細繩束攏在背後,拿起桌子上的短劍大步走出去。
或許他本就是一個陌路人。
就像每天在街頭上擦肩而過的路人般。
突然的出現在自己的視線裡,隨後隨着萬千人羣又消失在自己這短暫的一生裡。
留下的,或許只有縈繞心頭的那縷莫名的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