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華注視着鍾唯唯,目不轉睛:“最後給你一次機會,准許你反悔。不然,我一定殺了他!我說到做到。”
他指着站在鍾唯唯身後、一臉擔憂的何蓑衣,殺意毫不掩飾。
鍾唯唯並沒有回頭,而是拿起簪子,用力往自己的咽喉刺去。
“叮”的一聲脆響,不知是什麼東西飛過來,剛好砸在她的簪子上。
力道很大,震得她手腕發麻,簪子也隨之跌落於甲板之上。
鍾唯唯順勢仰頭往外倒下。
河風迅猛,託着她的身體,把她淡青色的衣裙吹得如同一片風中的荷葉。
她往下墜去,目不轉睛地盯着重華,把他看了個夠。
鍾唯唯看到重華朝她這個方向撲過來,絕望憤怒又瘋狂地大聲嘶喊着什麼,然後又被人抓住雙臂,拖回去。
幕笠早就被風吹走,她看着重華,朝他微微一笑。
身體撞上冰涼的水面,冰涼的水從四面八方朝她涌來,她卻並不覺得害怕恐懼。
她想起小時候,跟着重華一起去採茶,失足踏空,自山頂上滾落,他義無反顧地摟緊她,抱着她一起滾落到山下。
想起他回到宮中,不住地挑釁,逼她站在最佳欣賞角度觀看他的俊顏,千方百計就想勾引她。
想起他揮落長刀,把她從韋太后的魔爪中解救出來。
想起他像小狗似地趴在她懷裡,眨巴着眼睛討好她。
想起他霸道又強勢地歪纏她,非得讓她表態說明他和大師兄誰更好。
想起他雷聲大雨點小,表面上很兇很不講理,實際上內心滿是溫柔和忍讓。
鍾唯唯微笑着翹起脣角,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以及要做什麼,她不後悔,不怨恨。
她看着重華,無聲說道:“一世安好。”
瘋狂掙扎的重華突然停下來了,他站在船頭凝視着她,一動不動。
鍾唯唯透過水波看向上方,她覺得重華一定知道她剛纔說了什麼話。
人們呼喊着,有人用鉤子去撈她,有人往下跳,都準備去救她。
一隻手在水深處,輕輕拽了拽鍾唯唯的腳踝。
她低頭垂眸,看到有三個人藏在水底下,對着她比劃手勢,示意她屏住呼吸,不要亂動。
他們會帶她離開這裡,潛到船的另一邊,然後伺機離開。
這就是大師兄安排的人,鍾唯唯順從地由着他們把她往下拉。
她越來越往下沉,離水面越來越遠,她開始覺得胸悶頭痛,肺都要炸了。
有人拽她的手,遞上一個充了氣的氣囊,示意她含住,吸一口氣。
鍾唯唯吸一口氣,覺得舒服多了。那三個人帶着她,一直往下潛去。
水波突然劇烈地晃動了一下,有人撞入水中,並朝她這個方向潛來。
隨着這個人的到來,越來越多的人往這邊潛來。
帶着鍾唯唯潛逃的人拽拽她的腳踝,比了個手勢,表示很危險,他們不能再幫她了,然後鬆手,快速離開。
鍾唯唯失去羈絆,身體迅速往上浮。
她看到重華朝她游來,接近之後,準確無誤地抓住她的頭髮,再順勢摟緊了她的腰,他低下頭,吻上她,給她渡氣。
鍾唯唯情不自禁地摟緊他,激動地吻他。
重華像是沒有想到她會這樣,愣了愣,再勇猛地吻回去。
只是這回他並沒有再給她渡氣,反而懲罰地把她僅剩的那口氣全都吸光了。
鍾唯唯肺部生疼,腦袋開始發暈,她猛烈地推打重華,卻被他禁錮住雙臂,帶着一起往上浮。
重華根本不給她任何機會,浮出水面後就拖着她往簡家的船游去,他們的身邊已經圍滿了人,護着他們一直往前遊。
在靠近董家船附近的水面上,全身溼透的何蓑衣抓着一根繩子浮在水面上,臉色蒼白,目光黯淡地看着鍾唯唯和重華。
終究還是讓重華搶先了。
再多的安排,也擋不住一個失去理智的瘋子、尤其是位高權重、還長得好的瘋子。
相比起來,他是不是太過理智了?
是不是正因爲他的理智剋制,鍾唯唯纔會一直只把他當成兄長看待?
之前被安排潛在水下接應鐘唯唯的人,貼着船舷露了頭,以目光探詢何蓑衣,要不要想辦法搗亂什麼的。
何蓑衣搖頭,他拿什麼和重華比呢?
重華和鍾唯唯相親相愛,是世上最親密的人,而他只是大師兄。
仗着是同門的一點情義,仗着替她照顧鍾袤的情義,才能離她如此近。
除非是鍾唯唯自己願意,否則他是沒有任何辦法的。強加干涉嗎?恐怕連師兄妹也別想再做了。
以鍾唯唯的性情,必然會帶着鍾袤和小棠,悄悄離開,或是獨自流浪江湖,或是找個邊遠之地隱居起來。
這是他所不想見到的情景。
風越吹越大,浪也越來越急,霧氣上涌,河中間的蘆葦蕩子裡豎起了兩把弩箭。
閃着寒光的箭頭,一枝對着鍾唯唯,一枝對着重華。
他們在等待,等待重華和鍾唯唯離水上船的那一瞬間,那是防備最弱的時候。
船上的人忙着把那兩個人拉上去,船下的人忙着把人託上去,而鍾唯唯和重華二人,則心思都在對方身上。
全然不會想得到,在這種地方,這種時候,居然會有人等着取他們的命。
河水寒涼,鍾唯唯被凍得瑟瑟發抖,她強忍着不往重華溫暖的身上貼靠,因爲害怕會再和他糾纏不清。
剛纔他給她渡氣的時候,她已經控制不住地真情外流,若是此刻再不表現得冷硬一點,必然會被他識破。
重華察覺到她的疏離避讓,臉色更加難看,他粗魯地摟緊她的腰,力氣大得幾乎像是要把她的腰勒斷。
身體卻全擋在她身後,緊緊貼着她的背,不讓寒風和冷水砸到她身上。
鍾唯唯體會着重華的溫暖和彆扭的關愛,有一瞬間,恨不得把所有的實情全都說給他聽。
再抱着他,依靠在他的胸前,痛痛快快哭個夠,痛痛快快把所有的相思和不捨說給他聽。
他值得她傾心相愛,值得她爲他做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