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
宿命?
穆影笙沉默了,她站在那裡,腦子裡閃過了那時的畫面。
他們都曾在軍旗下宣誓:“我自願加入蛟龍特戰隊,忠於祖國,忠於人民,不怕困難,不怕犧牲……”
一行熱淚就這麼落了下來,她絕望的跌坐在地上。沒有聲音,只能是無聲哭泣。
是啊。她早就知道了,選擇這條路的那一天開始,就表示做好了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準備。她是這樣,厲衍是這樣。
他們所有的人都是這樣。從穿上這身軍裝開始,他們的命就不是自己的。
可是她做不到,做不到眼睜睜看着戰友犧牲在自己的眼前,卻什麼都做不了。她做不到看着戰友的屍體被敵人帶走,卻沒辦法讓他安葬。
她雙手捂着臉,任淚水將她的掌心浸溼。
雷鳴,那個喜歡打響指,愛吹口哨的陽光大男孩,再也見不到了。
她彷彿還記得雷鳴端着那碗麪時笑臉,還記得雷鳴說他要去相親時愉悅,她還記得雷鳴說要找個女朋友時生出的嚮往。
可是那一切,都成了回憶。
她死死的咬着脣,無論怎麼剋制,也無法阻止淚水流下。
怎麼都沒辦法將自己從那絕望的情緒中抽離出來。腦子裡不斷閃過的,是雷鳴那張帶笑的臉,他說,老大,這個任務結束,我就可以回去相親了。
“我姑給我介紹了一個女朋友。”
“我喜歡豐滿一點的。”
“老大,謝謝你的面,我愛死你了。”
“老大——”
雷鳴的聲音好像還在耳邊,可是那個人,卻是再也回不來了。
太疼了,真的是太疼了。
穆影笙從來沒有想過,直面死亡會是這樣難受的一件事。
厲衍看着跪地哭泣的他,心有不忍,伸出手將她拉了起來。
他想說穆影笙,冷靜點。堅強點。
可是那個話梗在喉嚨裡,怎麼也說不出口。
他見過太多,他記得第一次看到戰友倒下時是什麼心情。他看着彈片把戰友的身體炸飛時是什麼感覺。
他知道,他懂。
可是穆影笙,還是第一次。
她驕傲,她張揚,她自信。可是對她來說,這是她不曾面對過的。直面死亡,直面犧牲。
這是很艱難的心路歷程。沒有人可以幫她,只有她自己。
他閉了閉眼睛,最終沒有顧忌,伸手將穆影笙圈在懷裡。
“穆影笙。”
他曾經阻止過她的,他曾經試圖阻止她進蛟龍。甚至試圖阻止她進特種部隊。
因爲她不知道,不清楚她加入蛟龍之後要面對的是怎麼樣的生活。面對的是什麼樣的經歷。
可是他知道,他清楚。
他有過不忍,甚至曾經故意爲難她,讓她知道,穿上這身軍裝的殘酷面。
這條路是她自己的選擇,有些事也要她自己面對。
他的眼神沉痛,可是他不能倒下。因爲任務還沒有完。
“穆影笙……”
斜陽漸落,林子裡被染上了金黃色。
現場已經被清理乾淨,除了境·外那一邊,是他們不可能越過去的,這一邊的戰場,已經被打掃乾淨了。
穆影笙慢慢的冷靜了下來,事實上她並沒有冷靜,但是她已經不再失控了。
心很疼,真的很疼。那種無力的感覺,讓心臟像是被什麼撕扯。痛,而且是窒息的難受。
她從厲衍的懷裡退開,她退後了一步,她幾個深呼吸,讓自己的情緒穩定。轉身,定定的盯着那一邊看。
她死命的咬着脣,擡起手,朝着那個方向,敬了個軍禮。
特戰隊剩下的人,都站在那,看着眼前已經被打掃乾淨,卻還殘留着血腥味的樹林。一行人一起擡手,敬禮。
尚琪芮看着遠處那片火紅的天,她的喉嚨有些發梗。
雷鳴——
那樣一個人,不光是人沒有回來,連屍體都沒能安葬。
青山有幸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
雷鳴,你放心。這個仇,我們一定會幫你報。
………
夜。
這注定會是一個不眠之夜。特戰隊隊員們回到客棧之後,沒有人吃飯,沒有人回自己房間,所有人都坐在起居室裡。
他們已經兩天一夜沒有休息過了,可是沒有人去睡。
穆影笙坐在靠近窗口的位置,她看着窗外。今天竟然還是一個月圓夜。
月光的清輝灑滿了一個院子,穆影笙定定的看着那片月色,脣緊緊的抿成一條線。
厲衍從外面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眼前的一幕。特戰隊員或站或坐的在起居室,穆影笙靠窗坐着一動不動。
剩下的隊員都看着她,眼中是難掩的擔心。
他看了眼時間,已經是晚上十二點了。
他剛把交接工作做好,看着眼前這些場景,他上前,看了眼武式他們,比了一個手勢。
其它人本來是擔心穆影笙的,所以在那裡守着她。看到厲衍來了,武式先站了起來,一行人悄無聲息的退回了房間。
雖然他們知道這個晚上註定失眠,都是睡不着的。 шшш⊙T Tκan⊙co
但是現在穆影笙應該會更需要厲衍。
厲衍看着穆影笙的背影,他的眼中有一絲心疼。
事實上,他真的是阻止過的。
他上前,在她身後將她的身體整個圈進懷裡。
穆影笙連反應都沒有,她任他抱着,目光依然盯着外面那片月色。
“阿笙。”厲衍不知道要怎麼勸她,所有的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
失去戰友的痛,她在承受,他也一樣:“雷鳴不會希望你這樣的。”
穆影笙的脣抿成一條直線,她沒回頭,她看着虛空中的某個點:“那天,他吃完我給做的面後,他過來問我,說明年他過生日的時候,我能不能再給他做一碗?我說好。”
她的聲音有點啞,她還記得那天雷鳴過來謝謝她的情景。
“謝謝你啊,老大,面真的很好吃。我能不能提個要求啊?”
“什麼?”
“要是明年我們還在一起,你再給我做一碗麪。”
“好。”這不是什麼難事,穆影笙想都沒想的答應了他。
可是她沒想到的是,她答應了雷鳴,雷鳴卻自己先失約了。
“爲什麼是雷鳴?”
穆影笙轉身看着厲衍,她那雙眼睛此時無比的清澈:“爲什麼會是雷鳴?”
“厲衍,你告訴我,爲什麼會是雷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