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西,統萬城。
統萬城只是一座小城,但在其身後,就是遼國都城。
遼國都城是一座山城,名山澗。
三十年前,遼國被烏桓所敗,退出遼東。
原本的遼國,是漢國欽封的遼侯,掌管遼東、遼西兵事。
八十年前,羣雄並起,遼侯也自立爲王,大漢不得不承認其郡王身份。
丟了遼東以後,遼國就在陰山山脈的山腰處,修建了一座山城,這便是山澗城的由來。
經過三十年發展,山澗城倒也規模龐大,遼國每年近半數的物資,都被囤積在這裡。
由於建立在山腰上,易守難攻,山澗城亦是一座關隘。
屈律大石現在有些後悔當初選了遼國,這遼西之地,哪裡有關內的衛郡富饒?
而且遼國大部分的物資,全都囤積在了山澗城中。
他契丹本就不擅於攻城,更何況還是這等山城?
那遼國國君雖然庸弱,卻也有幾分聰明。
在契丹大兵壓境的時候,他便號召全國,收縮兵力和人口,儘可能將實力保存在山澗城。
以至於,契丹最後只能撿點來不及撤離的殘羹剩飯!
但屈律大石又不甘心就這麼撤兵,他可是給自己的母親大人打了包票,此番定要將遼國國君的人頭獻上。
契丹現在是屈律大石的母親,蕭氏總攬朝政。
這並不是說屈律大石是個傀儡,而是他根本就不想處理政事。
在他看來,作爲馬背上的民族,契丹人就該像突厥和鮮卑人一樣,過着放牧的生活。
自百年前,契丹崛起,攻滅渤海國。
從那以後,契丹便開始學習渤海國那一套,想要建立一個穩定的國家。
而屈律家的姻親蕭氏,就是其中的推崇者。
屈律大石親政後,不通政事,於是就將朝政交給了太后,自己總攬全國軍事。
大王一直在外面浪也不是個事,小氏便拿出母親的威嚴,逼迫屈律大石回升龍城歸政。
於是這纔有了屈律大石與太后的約定,若他能夠在今年拿回一個郡王的人頭,蕭氏便無權過問。
那烏託的人頭本可以帶回去的,只可惜被建奴和扶余橫插一腳,最後顱骨被扶余王要去做酒杯了。
“這遼王,真是無卵!”
惱羞成怒之下,屈律大石忍不住謾罵出聲。
“契丹王所謂何事,竟如此生氣?”
身後傳來的聲音,讓屈律大石臉色微變。
“大王,漢國使者求見。”
屈律大石轉過身來,瞪了一眼那個領着漢使過來的侍衛。
偏偏什麼時候不好,非要挑在本大王發牢騷的時候?
屈律大石那粗獷的臉頰,竟是微微有些發紅。
收拾了一下心情,虎目開始打量起來人。
此人穿着,與那些神州之國的使者並無不同。
只是這傢伙總是一副成竹在胸的鎮定樣子,讓屈律大石心中有些不爽。
這傢伙,哪來的自信如此鎮定?
“來者何人?”
屈律大石收回目光,故意背過身來。
“某漢國禮部尚書班固,此次前來面見大王,是想和大王做個交易。”
班固面色依然平靜,對屈律大石的動作視而不見,直接道明瞭來意。
“哦?我契丹與漢國能有什麼交易?”屈律大石語氣中充滿了不屑,“若漢國是要本大王退兵,貴使便請回吧。”
“回去告訴你們漢王,我契丹百年前便與大漢有過互不興兵的約定,這事已成契丹祖訓。”
與建奴和烏桓人不同,契丹人的作風,與過去的渤海國人很像。
這些年來,契丹對外的擴張的野心雖在,但並不是那麼強烈。
原本四胡之中,契丹人南下劫掠的次數,一直都是最少的。
要不是出了個好戰的屈律大石,遼國恐怕根本不會有此次危機。
“大王難道不想知道,衛國戰事的進展如何?”班固不急不忙地問道,“建奴人在衛國,可是不怎麼好過。”
“建奴人不是拿下了雁門?”
提及此事,屈律大石就有些不平。
早知那衛國這麼好打,他情願跑遠一些。
不過聽這漢使的話,衛國那便似乎有什麼變故?
“大王的斥候,倒是有些懶惰了。”班超輕輕一笑,走到一處座椅前坐下,“大王若是想聽,何不與某對飲一杯?”
“你們神州人說話盡是繞來繞去。”
屈律大石心癢難耐,三步並作兩步走到班超對面坐下。
“來人,搬個桌案來,給漢使上好酒!”
吩咐了一句,屈律大石又盯着班超:“班尚書便莫要賣關子了,衛國那邊到底發生了何事?”
班超不急不忙地倒了杯子,然後細抿一口,看得屈律大石心中好不着急。
待半杯美酒下肚,班超又吃了幾粒下酒菜。
這纔在屈律大石期待的目光中,將衛國這兩天所發生的事,一一道來。
“仗還能這麼打?”
在說到岳飛的夯土牆時,屈律大石一想到鐵浮屠有力使不出來,長白宗弼那憋屈的樣子,不禁有些幸災樂禍。
“如今建奴的鐵浮屠被困在了衛郡腹地,而長白合只能幹看着。”班固笑了笑,“大王,這可是你契丹千載難逢的機會。”
屈律大石微微點頭。
契丹與建奴的紛爭持續了百年,如今契丹已經開始出現頹勢,
反觀那建奴憑藉韌性,倒是又有崛起的跡象。
那長白合,乃是建奴難得的明君。
自他五年前篡位以來,便開始着手重建渤海八旗,更是傾力打造了無人能敵的鐵浮屠。
只可惜,這兄弟二人碰上了對手,衰弱了近百年的漢國,天降聖君嗯同時,還出了像岳飛這樣的帥才。
一念至此,屈律大石突然覺得這班超也不那麼可惡了,反倒是自己的福星。
“漢國的意思,是要與我契丹合作,給那長白合上一課?”
班固不禁無語,聽聞那契丹一心想要繼承渤海國,向神州學習,可這契丹的大王說話怎地像個豪俠一般?
能讓班固這種人都忍不住在內心吐槽,屈律大石也當的上極品。
在吐槽一番後,班固正色道;“到時候建奴人的東西,契丹可得七成,不過……”
“本大王曉得,不就是從遼國退兵?”
如此送上門來、一箭三雕的好事,屈律大石怎會拒絕?
這遼國的烏龜殼,他正無從下手,啃不啃得下來還是個未知數。
建奴人手上的東西,只會比他這次南下要多!
就算再少,那也有滅烏桓所得。
相比起來,遼國這邊,就顯得有些雞肋了。
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那山澗城或許有不少財富,可哪有現成的來的香?
更遑論還可藉此削弱建奴!
要能趁此機會,將那長白合的人頭拿下,豈不是一石三鳥?
到時候,羣龍無首,又損兵折將的建奴,還能拿什麼來跟契丹對抗?
建奴的人口,經過百年休養生息,好不容易纔恢復到現在這種程度。
一萬青壯,足以讓整個建奴,家家戶戶都戴孝!
屈律大石眼中的綠光,皆被班超看在眼中。
這契丹王現在就像一隻倀鬼,腦子裡想的全是如何算計建奴的事情。
倀鬼與虎謀皮,那隻老虎,自然就是大漢。
“還好沒有選衛國!”
正想着如何痛打落水狗的屈律大石,猛然間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方纔他還覺得不該攻遼,思及建奴人如今的處境,突然一陣後怕。
想到衛郡的那個地形,只要雁門關被堵住,那後果可想而知。
也算是莽人自有莽人福,如果當初屈律大石考慮太多,恐怕如今與漢國使者對飲的,就是那長白合了。
屈律大石對山澗城無計可施,遼國君臣在裡邊卻並不好過。
即使經過三十年的多次擴建,山澗城作爲國都,依舊顯得有些狹窄。
契丹入境,山澗城一下子多了將近五萬人,以及難以計算的物資,那擁擠程度可想而知。
就連遼王的勤政殿,也被騰出來放了幾箱鹽巴……
遼王也是後悔,當日要是不瞻前顧後,聽了那漢王的話,恐怕現在又是一番情景。
君臣上下,都在盼着漢國的大軍能夠儘快前來。
一些大臣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將遼西郡關外的土地,全部拱手讓給契丹。
漢國再強,同時要救兩國,如何兼顧?
聽聞那建奴的鐵浮屠,可以一當十!
那漢國,據說此次就出了三鎮兵馬,不過區區萬餘人?
君臣上下一片悲觀,一籌莫展之際,外面忽然傳來衛國大將軍驚喜的聲音。
“王上,契丹退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