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皓白懸絲診脈後調香,以琥珀龍涎爲主調,配以曼木、荀草、白䓘、萆荔、棕楠,分置於環繞楚靈犀的五個文王蓮花香爐之中,嫋嫋翠煙,縈繞盤旋,如紫霞蒸騰,似碧靄飛昇。
楚靈犀的魂靈緩緩恢復神智,可卻無法順利操縱肉身,越是凝神竭力,左胸口那道閃電疤痕就越疼痛。
魔尊君棠苦守在旁,吹響鳳鳴竹笛,悠悠一曲長相思,是柳芽最愛的凡間小調。
長相思,在長安,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悽悽簟色寒,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美人如花隔雲端,上有青冥之長天,下有淥水之波瀾,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長相思,摧心肝!
楚靈犀魂不歸體,急的抓心撓肝,這傷春悲秋的調調差點把她聽抑鬱,在心底如潑婦罵街般撕心裂肺地吶喊——“你是魔尊,不是怨婦!姑奶奶好不容易醞釀出洪荒之力,結果全被你這靡靡之音消磨乾淨,敢不敢像個爺們兒一樣,來首慷慨激昂的曲子!”
魔尊全然聽不到她的血淚控訴,沉浸於往昔情殤,吹的如癡如醉,如泣如訴。
馥郁香氣愈來愈濃,楚靈犀的神識隨之漸弱,甚至失去了暴躁吐槽的力氣,陷入靈軀合體的沉沉睡夢。
夢中所見,便是“仙界廢柴”柳芽的一生。
初春東風帶雨,入夜料峭寒重,衣衫單薄的柳芽緊護懷中兩個藥匣,匆匆跑入春風樓。
老鴇媚娘緊懸的心終放下,忍不住埋怨:“小姑奶奶你怎麼來的這般晚,今日的貴客可容不得半點怠慢,再遲半刻就得出大事!”
柳芽愧疚間連連鞠躬致歉,生怕失掉這一樁生意:“實在對不住,今日丹藥房事務太多難以脫身,以後一定會早早將藥送來。”
媚娘不忍過多責備這個瘦弱可憐的小姑娘,此刻也無暇多敘閒話:“最近生意不錯,你再想辦法多煉些補腎益氣的丹藥,價錢好商量,暫且先去廚房吃些東西,稍候我便派人把錢拿給你。”
柳芽聞此言方纔安心,沿着角樓的臺階而下,心內的小算盤伴着絲竹之聲清脆響動,嘴角不禁欣然上揚,收到這筆錢後小金庫便有足足八十兩銀子,逃離姨母家的大計很快便可以實現。
忽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她回頭間尚未看清身後那紅衣少年的長相,就被此人死死捂住口鼻並強拖入臨近房間內。
兩人的身高與力量着實懸殊,不過柳芽骨子中自有倔強,絕不做任人宰割的軟弱羔羊,擡腿狠狠向對方胯下踢去。
少年生疼間不由呻吟着後退了兩步,柳芽趁此機會欲奪門而去,不想卻被重新拽回重重丟到牀上。
紅衣少年欺身而上牢牢將她禁錮,緊封其口不許一絲聲音發出,房中雖未點燈,但月光下少年雙眸間的怒火亮如星辰,劍眉緊蹙頗有兇相,以低沉之音冷冷威脅:“豆芽菜一般的丫頭,膽子倒是不小,敢再傷我試試看!”
柳芽仍未放棄反抗之念,無奈硬碰硬不是辦法,不得不暫時委屈求全,故作順從之色,心中卻急急揣測對手的身份——最有可能是偷錢盜物的小賊,不過他所着的紅緞錦繡衣至少價值百兩,應該不是普通賊寇,難不成是江洋大盜!
若果真如此可就是大麻煩,江洋大盜多是殺人如麻的惡徒,難不成今夜便是她的死劫!
柳芽三年來在姨母家中備受虐待苛責,偶爾難免有生無可戀之感,可是生死關頭終才徹悟,還是俗話講的妙,好死不如賴活着,更何況她已辛辛苦苦攢下八十兩銀子以備逃離火坑。
門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與喧鬧聲,少年的眉頭愈蹙愈深,誦唸定身咒使豆芽菜動彈不得,而後以利落矯健身姿奔向窗口欲離去。
柳芽愣神片刻方纔察覺自己其實並未被咒術困住,即刻尖叫起身衝出房門呼救。
少年寡不敵衆,在春風樓外被鎖仙術縛住雙手,仰首以凌厲目光狠瞪站於窗口的豆芽菜,雙眸中盡是怨毒恨意。
柳芽恐慌忐忑之心初平,見此歹人還敢如此囂張,於是毫不客氣地怒瞪回去,氣勢絲毫不輸,圓圓的眼睛比天邊明月更爲璀璨。
那夜,少年在仙志之上重重記下一筆——“不知天高地厚的豆芽菜,若不好好收拾你,我就不是仙界混世魔王!”
楚靈犀乃夢中看客,認出那少年爲仙帝庶子嘉木,多想衝上去對柳芽喊一句——“千萬不要動心,嘉木是個短命仙,喜歡他就是白白浪費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