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啓和李之藻是晚明時期主張積極和西方交流,展開貿易,科技互助的明朝官員的典型代表,二人和天主教的關係也是極其緊密,都是主動受洗成爲天主教徒的。
職務上,徐光啓做到了文淵閣大學士、內閣次輔;李之藻雖不及徐光啓官做得大,但也是太僕寺卿,實際主持西洋銃炮防務事。
難得可貴的是,李之藻在任福建學政期間,首次在鄉試考題中加入天文題目,這是中國科舉史上的首創。
如果不是因爲明朝滅亡,天文地理、科技之類必然會因爲明朝與西方交流的頻繁和密切不斷出現在科舉之中,最終將使得以八股爲主的科舉演化爲後世的新學考試。
某種程度上,將天文題目加入到科舉中,就是一次變法。
但這次變法並沒有如同中國歷史上的種種變法一樣,受到詬病,受到保守勢力的阻擊,甚至發生流血事件。
究其根本原因,如李之藻、徐光啓這些提倡和西方交流的官員士紳固然起到了很大作用,但是萬曆皇帝本人對西學的態度纔是最關鍵的。
萬曆很喜歡西洋事物以及西洋物學,當然,也可以說是皇帝本人對於海外的金銀財富十分感興趣,所以對於能夠幫助帝國謀取這些海外財富的技術手段便加以提倡。
這個出發點其實是一點也沒有錯,甚至是完美的。
人類的進步不就是源於對財富的渴望麼。
李之藻和徐光啓等一大批加入天主教會,積極引進西洋技術和人材的官員們,難道真的就一個個都是虔誠的上帝信徒麼?
答案,當然不是。
師以長技以制夷,恐怕纔是晚明這批天主教官員的真正意圖。
這是一個互相取利的過程,天主教會需要通過如李之藻、徐光啓這些官員的支持獲得他們在中國傳教的權利,而如李之藻、徐光啓這些官員則是想通過天主教會爲大明朝帶來更多的科技,更多的學術。
天主教會在其中,不過就是起了一個媒介的作用。
或者說,是一張皮。
因此,魏公公沒有必要在徐光啓他們面前展示自己上帝的“神蹟”,他只需老老實實的告訴這些人,他魏公公在西洋科技和人材的引進方面,已經切實的走在了他們的前面就行。
“二位想必也知道,陛下對於天主教一直是看中的,利瑪竇神父生前也得到了陛下的信任,故咱家希望能夠有越來越多的有識之士能夠和教會親切,能夠通過教會對我大明國力提升起到幫助...”
對於魏公公伸出的橄欖枝,徐光啓、李之藻並沒有給出肯定答覆。原因是二人現在一個在等吏部的調任,一個則是太僕寺少卿,短時間內是不可能離開京城南下。
魏公公不急,他有的是耐心。
初步的交流溝通還是很愉快的,徐光啓向魏公公能夠蒙教皇冊封爲東方大主教表示慶賀。
李之藻委婉的就這一點向魏公公徵詢了皇帝的態度,魏公公是如此回答的,他道:“陛下說了,中國是中國,中國人是中國人,只要天主教宣揚仁愛,不蠱惑民衆,不意圖不軌,則我大明對天主教便不當予以禁止。”
“先前咱說了,年後咱準備帶熊三拔入宮覲見陛下,咱也希望以後能帶更多的神父主教進宮。”
魏公公意味深長的掃視了徐、李二人一眼。
徐光啓和李之藻俱從這一眼及這一句話中琢磨到了更深層次的含義,顯然,這個魏公公所做的一切是得到了皇帝的同意,並且魏公公也希望朝中能有更多的官員支持他。
這個支持和黨爭無關,徐光啓和李之藻等加入天主教會的官員,本來就深惡黨爭,而他們的信仰和作爲又是大部分朝臣眼中的異類,因此和魏公公這個太監倒也有着本質相同。
快到開會的時間時,有個叫羅啓南的西洋神父進來請龐麥臣閣下主持會議。
羅啓南是比利時人,很年輕,只有26歲,是一年多前隨史泰隆一起來到中國的,現被耶穌會安排在京師南堂做學院副使一職,主要負責圖書的保管和一些文獻資料的翻譯。
魏公公當下便請徐、李二人一同參加會議,在同爲天主教徒的基礎上,魏公公的紫衣主教身份是高於徐光啓和李之藻的。
出來之後,魏公公一眼就看到了從大門一直襬到禮堂的白花籃,當場就“咯噔”一下,再見紙籃上那些不倫不類的賀語,當真是臉都綠了。
“是不是準備把咱的畫像再擺上一幅?”
魏公公不快的掃了眼忙的都出汗的崔應元,負手去了禮堂。
.........
禮堂內,參會的西洋神父和大明教徒代表們都已到場,各自在長凳上坐下。
“利瑪竇神父生前指出,教會的神早已存在於我大明的思想之中,因爲中國傳統的天和上帝本質上與教會所說的“唯一真神”並無分別...”
會議開始後,魏公公就着重強調了利瑪竇神父生前的教諭,並高度表揚了利瑪竇神父爲天主教中國化做出的努力。
“但是,利瑪竇神父去見上帝之後,我們東方教區的路線方針就出了問題。不是小問題,是大問題,是關係到我們天主教會能不能立足於東方的大問題!簡單來說,就是思想認知的問題。這個問題究竟是什麼呢?便是咱們天主教會到底是姓洋還是姓中的問題。”
魏公公指出,所謂姓“洋”乃是堅持教會的西式傳統,不實事求是的將教會在西方的種種做派直接搬到東方來,不顧水土不服。所謂姓“中”便是利瑪竇生前所提倡那般,天主教會到了東方就要完全的中國化,和中國的傳統完美的貼合起來。
“教皇閣下冊封我龐麥臣爲東方教區的紫衣大主教,便是希望我龐麥臣能夠更好的主持東方教區,更好的將上帝福音傳播至東方教區的每一個民衆。那麼,我便要撥亂反正,將不好的東西取締掉,將好的東西傳承下來。”
魏公公強調,利瑪竇的中國化路線是正確的,也是必須永久堅持的。但是利瑪竇的路線雖然正確,可是卻沒有一個完美的規劃,沒有從上到下建立起一套有益於更好傳播的體系。
所以,他老人家拿出了一份早在數月前就制定完畢的方案出來,名爲《積極推進東方教區中國化工作規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