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虎,北直隸保定高陽人,十二歲淨身入宮,十九歲與孔貞一起隨高淮往遼東。
相比內廷中人,張虎長的一點也不像太監,他長的很高,並且力氣極大,曾在廣寧和當地駐軍的將領比試,結果七比七勝,令得廣寧那幫軍將無不佩服。
因爲力氣大,張虎來遼東後先是充任高淮的貼身護衛,後來則幫着高淮招募私兵收稅,二十五歲時便成了這支私兵的統領。“飛虎軍”的名字便是由張虎而來。
高淮對張虎很是信重,張虎也極其賣力,魏良臣在山海關收到的那份訴狀上所列的稅兵“暴行”,可以說都是張虎帶人乾的。
關門軍變時,張虎並不在山海關,而是帶着飛虎軍在義州衛的太平堡督稅。
知道關門軍變消息時,已是事發的第四天。並且,廣寧左屯衛和寧遠中左所的駐軍正在集結朝太平堡奔來,揚言活捉張虎,千刀萬剮以平遼東民怨。
事出倉促,飛虎軍上下都是慌了神,一夜之間竟然散去了一半多。張虎情急之下,加之不知道高淮下落,便聽從了手下一個馬匪出身的隊長勸告,先帶人逃到雙山臺,免得叫遼軍給剿了。
刀疤男便是那個勸說張虎去雙山臺的隊長,此人是朝鮮人,叫鄭鐸,是賤民出身,因爲殺了其父親而逃到遼東做了馬匪。
鄭鐸的父親是朝鮮國的兩班貴族,其母則是他家的賤民。所謂賤民,就是奴隸,朝鮮實行四等人制,一等王族和兩班貴族,二等中人,三等平民,四等便是賤民。又採用從母法,即父親不是賤民,但只要母親是賤民,那生下來的孩子便是賤民。
賤民在朝鮮等同奴隸,毫無尊嚴可言。鄭鐸的父親經常打罵其母,一次酒後更是將她母親活活掐死。當時年僅13歲的鄭鐸一氣之下,於深夜持菜刀砍斷了酣睡的其父脖子,連夜越過鴨綠江逃入遼東。此後二十年,便一直過着亡命刀口的日子,直到被張虎招募進飛虎軍。
張虎率餘衆逃往雙山臺時,讓鄭鐸帶人入關打聽高淮下落。鄭鐸一行化裝成行商,偷偷潛入了關內,因爲不知高淮下落,鄭鐸便準備帶人去京師打聽。
高淮做了這麼多年遼東礦監稅使,又是司禮隨堂太監,京中自有其勢力所在。張虎將那些聯繫人的名單給了鄭鐸,要他到京之後與這些人打聽情況,同時請這些人營救高淮。結果,沒等進京,他們在半道就聽說朝廷已經下旨鎖拿高淮,又令通灣稅使張曄兼領遼東礦監稅使。
這消息無疑讓鄭鐸等人感到絕望,因爲飛虎軍是高淮所建,高淮若倒,飛虎軍自是不存。不但不存,他們這些飛虎軍中人也絕沒有好下場。
在加入飛虎軍之前,連同鄭鐸在內,稅兵們幾乎都是手上有命案的馬匪大盜。他們加入飛虎軍,一方面是因爲張虎開出高價碼令他們心動,另一方面則是因爲他們也想有個寄身之所。畢竟,本領再高,也終有失手一天。成天東躲西逃,終不是安生之事。
鄭鐸不甘心,此前十年,有關高淮的彈劾年年都有,最危險時,高淮都帶着他們潛到京師廣渠門外準備向皇帝哭訴。最終,化險爲夷。這一次雖然鬧出了軍變,旨意也下來,但高淮未必真就倒臺。
所以鄭鐸繼續帶人進京,可進京之後,張虎名單上那些人卻一個也不見鄭鐸。樹倒猢猻散,這些往日被高淮重金打點的大璫們,此時不落井下石已是對得起高淮的孝敬,哪裡還會想着去搭救他。
無奈之下,鄭鐸只好帶人出關。路上,卻碰到了巡查的明軍,一番廝殺,好不容易逃出來,可是鄭鐸臉上也叫明軍砍了一刀。若非他退的快,那刀只砍及皮肉,要不然,這條命便算交待了。
“這麼說來,高公公是真的…完了?”
聽完鄭鐸所說,張虎頹然坐在椅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和高淮已然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高淮完了,下一個就是他了。就憑他這十年帶着飛貞軍在遼東的種種作爲,那幫遼軍的將領不活剝他纔怪。
“張公公…有個人說想見你。”鄭鐸遲疑了一下,將這件事說了出來。
七天前,他在松山躲藏時,一個自稱是孔公公手下的人帶了封密信給他,信中說中書舍人魏良臣想見張虎。
“中書舍人魏良臣?”張虎在腦海中反覆思索,也沒想起高淮在時曾和此人有過交道。
“孔公公爲何給你送信,他人現在何處?”張虎不懷疑這封信的真假,因爲孔貞和他的飛虎軍自有秘密聯絡手段,這也是當年高淮被彈劾時以防萬一佈置下的手段,今日終是起了用處。
“據送信的人說,孔公公和高公公一起被錦衣衛鎖去了。”鄭鐸的漢話說得很流利,聽不出半點朝鮮口音,不管誰聽了,都只會當他是個土生土長的遼東人。
“既然被鎖去了,孔公公怎麼會和這個魏良臣有聯繫的?”張虎有些狐疑。
鄭鐸道:“這個魏舍人聽說是關變之後,皇爺派過去的人。”
張虎點了點頭,如此就能說得通爲何在囚籠中的孔貞還會和外界有聯繫了。
張虎沉吟片刻,有些不解:“他一箇中書舍人要見我做什麼?”
“不知道。”鄭鐸搖頭道,當時送信給他的人也不知道這個魏舍人爲何要見張虎。
鄭鐸問道:“張公公,這人是見還是不見?”
“見,爲何不見…不過讓他到雙山臺來,咱家可不去。”張虎眉頭皺了一皺,這些天他清瘦了不少,臉都瘦的變小了。直覺告訴他,這個姓魏的中書舍人肯定是有目的,但這目的是什麼,卻一時想不到。
若說圖財,高公公這些年撈的金銀都是孔貞掌管,他手頭是有一些,但不是很多。姓魏的若想趁亂打劫發筆橫財,算盤就打錯了。
但不圖財,這傢伙又圖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