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社會的進步源於人類對利益(更好生活)的追逐。
在這條萬古不變的真理下,十三衙門約4000餘大小宦官、夥者們當然知道要跟誰走的道理,再經管事的一煽動,那便是全員維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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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堪是應了“尊皇討奸、人人有責”這一皇帝親軍提出的維新口號。
有鳥的,沒鳥的,但是個人都能參與維新,也恰恰是萬曆維新給這個老大帝國帶來的第一個具有帝國特色的改變。
幾乎是在維新官兵奪取午門的同時,惜薪司就組織司中人手佔領了大明殿和萬壽宮。
莫要小瞧了惜薪司,實際上這個專門負責宮中炭供和西山煤廠的單位是內廷中僅次於御馬監的大單位,並且監中可稱“人強馬壯”。
原因無它,沒力氣的幹不了那活。
也正因了這惜薪司“人強馬壯”,因而當年正德朝的劉謹就將此司直接改爲內行廠,職監視百官、東廠、西廠、錦衣衛。
那兩年,也是惜薪司在帝國兩百餘年最爲輝煌的時刻。
“燒炭工”們的組織力度和執行力度在歷朝歷代都是最有效率的,惜薪司掌印太監萬寶也算是二十四衙門的“少壯派”,他是萬曆三年進的宮,32歲就執掌惜薪司。執監十三年,監中威望十足,一聲令下,惜薪司便組織了500人的維新隊。
除少監齊某帶的一支負責大明殿和萬壽宮外,另有監丞錢某、隨堂郭某各帶一支,手持炭廠扁擔或木棍同寶鈔司、御用監聯合“接管”了果園廠、西花房、司禮監經廠、廣積庫、牲口房等地。
這些地方所在是皇城西北區域,如此,加上兵仗局對太液池的接管,整個皇宮的西部區域便完全落了自發維新的寺人集團之手。使得攻入皇城的維新官兵可以集中力量包圍宮城,而不必將不多的兵力騰出對宮城以外區域的佔領。
同時,十三衙門的自我維新也最大程度的避免了皇城免受戰火波及,畢竟,宮中內侍上萬,難保沒有非國民存在。萬一這些奸賊在宮中縱火,導致兩百多年的紫禁城被毀,那參與維新的皇軍就成了千夫所指了。
當然,維新大旗之下,也是存在着各式人心的。
比如,兵仗局的王公公想的是維新成功了,他能帶着銀子回鄉安生養老。惜薪司的萬公公則是想着維新成功了,魏公公許諾的秉筆紅袍就能披在他身上。
利益、動機,對分配製度的不滿,對未來的美好向往,對腐朽勢力的痛恨...
種種因素交織一起,最終促成了大明開國以來,內廷以太監爲主的第一次大維新。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紅袍大璫,咱能做乎!
......
相較宮城以外的全線失守和“改朝換代”,宮城內還是牢牢的被腐朽勢力掌控着,但這個掌控就如刀削豆腐般,看着光鮮,但只要力道一個不穩便是豆腐渣了。
到目前爲止,司禮監還能掌控侍衛親軍,並且因爲宮外的維新官兵得到命令不許強攻,所以沒有了迫在眉睫的危險,那些樣子貨的親軍們也還能保持對公公們的些許忠心。
但也正是因爲沒有了迫在眉睫的危險,使得宮中腐朽勢力的高層代表們內部也開始分化。
這個時候,病重不省人事的皇爺顯然不在公公們的關心列表中。
“這個時候還想着京營?諸位醒一醒吧,京營要是忠於朝廷,那叛軍就不會打進皇城來了!”
從家中逃進宮的馬堂驚魂未定,要是晚一步的話他恐怕就沒法站在這裡喘氣了。
“不是咱家危言聳聽,咱家敢說這會英國公那邊肯定出了事,要不然叛軍也不會如此肆無忌憚的攻打皇城。”
馬堂的猜測倒也沒錯,只是他不知道英國公張惟賢已經被叛軍天誅了。
“十幾萬人,總不能都跟着叛軍反了吧,總還有忠於陛下忠於朝廷的...”提督四司的王順說話都帶着顫音,這位從前李太后身邊得寵的大璫聽說叛軍打進宮裡後,嚇的可是半天沒回過神來。
“得趕緊派人出宮去聯繫那些忠於朝廷的將士,要不然叛軍打進宮裡,咱們可就全完了!”
說話的是提督印綏、尚寶、直殿三監的錢忠,剛纔他去宮牆上看了,外面的叛軍黑壓壓的一片也不知有多少,真要動手強攻,憑那些侍衛親軍們是不可能擋得住的。唯今也只能指望那些尚有良知的京營官兵們能趕來救援了。
“宮裡叫叛軍圍得水泄不通,咱們的人出不去啊,錢公公!”玉帶隨堂太監齊勳是孫暹任掌印後提進來的私人,名義上負責經廠,實際就是孫暹的掌家。
除了這幾人外,便是東廠四大檔頭之一,管着文書房的金良輔,還有那坐着不吭聲的張誠。
昔日的六大秉筆太監已然去了兩位,樑棟叫御馬監的人扣在了南苑,蕭玉在宮外生死不知。
“出不去也得出,咱家出重賞,不信沒勇士了!”
馬堂這也是實在沒辦法了,叛軍真攻進來,在座的這些人或許都能有活路,可他馬公公怕是鐵定要上吊的。沒法子,他把魏良臣得罪的太狠,不提當年因爲曹聚奎的事和魏良臣結下的樑子,就是正旦在慈寧宮鬧出的那事就夠他馬公公喝一壺了。當初,可是他親自帶人把魏良臣押到東廠的。
“就算有勇士,怎麼出去?”錢忠想得更現實,宮城都被圍了,怎麼出去?
馬堂一拍桌子:“用繩子吊下去,打金水河游出去!”
“這倒是個辦法。”錢忠覺得可行。
“什麼辦法?”
一直不說話的張誠突然冷笑一聲,朝馬堂看去,“不說這人能不能打金水河游出去,就算游出去了,他知道哪裡的京營兵還能聽咱們的?就說他運氣好找着了,這一來一回得耽擱多久?你馬公公又敢保證那京營的兵打得過魏良臣的皇軍?”
“張誠,咱家知道你和那魏良臣關係不錯,可現在是他魏良臣謀逆造反,你張公公難道也想叛背叛皇爺!”馬堂目露不善。
“馬堂,飯可亂吃得,話卻不能亂說,咱家伺侯皇爺一輩子了,臨到了怎麼就背叛皇爺了?”
張誠不爲馬堂所嚇,反是乾笑一聲,“大傢伙誰不知道你馬公公和小魏早些年就結下了樑子,你馬公公幾次三番想置小魏於死地,現人家翻過身來要來討你的奸,怎的,你馬公公就不肯一人做事一人當,要把咱大傢伙都給拖下水,叫咱們陪着你一塊死麼?”
言畢,側身看向孫暹,“孫公公,恕我直言,咱們現在最好是和外面的皇軍談判,千萬不能做出激怒他們的舉動來......雖然皇軍擅自進京,但終歸還是皇爺的兵馬,不是什麼叛軍...只要孫公公能夠把話講清楚,咱家相信皇軍以及小魏是不會真的要造皇爺反的。”
“對,對,張公公說的不錯,咱家先前可是看的真切,皇軍是忠於陛下的,他們要誓死捍衛皇爺對帝國的領導權。”錢忠風向轉得也快。
“都敢炸了午門衝進宮了,還有狗屁的忠心!你錢公公難道以爲搖身一變,就能把這身紅皮子繼續穿下去嗎!”
馬堂怒不可遏,連帶着牆頭草的錢忠也大罵起來。錢忠吱唔幾句,沒敢頂馬堂。
“夠了!”
孫暹搖了搖頭,這位老祖宗看起來好像又老了幾歲。望着爭執不下的馬堂和張誠他們,他苦笑一聲:“我們這些人,號稱內相,平日間看着都如重臣一般,國家大小事務皆可與聞,甚至一言可決,可現在事到臨頭卻有一建言得用?有一策能定這兩百餘年未聞之大變?唉...說來說去,咱們這些人吶是高估了自已,小瞧了人家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