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建生低着頭,粘在一起的頭髮滴答着黏稠的液體,從口中呼出炙熱的白氣,襯托着他臉上、身上的血更加鮮紅。
鮮血濺灑了整個酒吧——傾倒的桌椅、破碎的酒瓶,或斷手,或斷腳,或捂着腹部傷口好怕腸子會流出來,或趴在地上因背後撕裂的刀傷而無法動彈的夜店安保們,他們撕心裂肺的低聲哀嚎着,被恐懼嚇破了膽,拼了命的往遠處蠕動。
顧嘉芯死死的捂着嘴巴,她怎麼也不敢想象眼前這彷彿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一般的男人會是自己那個十多年來每天都表現的懦弱受氣的老爸。
原來在現實中砍人和遊戲中並沒有區別啊,顧建生不由心想,笑霸天說的是對的,遊戲中的知識,劍客的技能,那印刻在他腦中的劍招在他握住刀柄的瞬間便成了下意識的身體反應。
這種感覺讓他興奮,彷彿現實原來也只是一場遊戲。
顧建生拎着滴血的武士刀,踩着地上粘稠溼滑的血漿,一步步走到癱坐在地上,因爲小便失禁而褲子溼掉了的秦天身邊。
他擡起左腳,狠狠的踩住對方的褲襠,又用滴血的刀尖抵着他的喉嚨。
“你敢叫出聲,我就割斷你的喉嚨,保證它發不出任何聲音。”
顧建生冷漠的俯視着躺坐在地上的秦天,然後在他恐懼的淚水滿溢的表情中狠狠的擰了擰左腳,直至秦天的褲襠留出暗紅色的液體,咬碎了嘴脣硬是沒敢發出一定點聲音。
“踩碎你的罪惡根,望你今後做個好人。”
顧建生收回了左腳,拿起茶几上的一盒煙從中抽出一根塞進嘴裡,在身上摸了摸,這纔想起來自從老婆懷孕,自己就已經把煙戒掉了,都已經過去十幾年了,身上怎麼可能有打火機。
秦天的一個小弟跪在地上,雙手顫顫巍巍的捧着打火機,點燃火後舉到頭頂。
顧建生愣了一下,不由感到可笑,這還是他進入社會以來第一次有人給他點火。
他點燃煙,吸了一口,咳嗽了兩聲,太久沒吸了,感覺非常的不適應,把才吸了一口的煙丟在地上踩滅,然後拽起女兒,牽着她的手——讓他不僅回想起女兒小時候自己送她去幼兒園的場景,沒想到一晃眼女兒都已經長這麼大,都開始叛逆了,真是不讓人省心。
他左手牽着女兒,右手拎着刀,一步一步的朝外走。
滿地的哀嚎。
這一次,沒有人再敢攔他。
顧建生離開後,秦天的那些小弟纔敢從跪着的地上爬起。
他們衝到秦天身邊,發現他原來早已疼暈了過去。在直面死亡的恐懼面前,他咬碎嘴脣暈過去也沒敢發出一點聲音。
秦天被小弟們送去醫院做了急救手術。
顧建生踩碎了他一顆蛋,但另一顆卻走運的沒被踩着。
當相比身體遭受的痛苦,顧建生給秦天心理上造成的陰影纔是會跟隨他一輩子折磨。
至於秦猙那些被砍斷了手腳而殘廢了的手下則是叫來的黑醫治療。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身在外地的秦猙在接到電話聽說了這件事後,讓手下將事情壓了下去,沒有鬧到檯面上。
酒吧當晚因爲這件事暫停了營業,畢竟那一地的血和不知道滾落到哪兒裡的斷肢,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清理乾淨的。
顧建生帶着女兒走出那間酒吧,找了個無人的地方,將身上染血的衣服和武士刀丟進垃圾桶。剛坐上出租車,他整個人就因爲脫力和疲憊昏死了過去。
李加隆懸立現實宇宙的晶壁之外,從頭到尾目睹了這一幕。
顧建生的表現實在有些出乎他的預料。
出乎他預料的不是顧建生奮起反抗,而是他在憤怒之中竟然還保持了一絲理智,只傷人,卻沒有殺死任何一人,就連罪惡之首的秦天,他也只是施以小懲,而未傷其性命,並且在做下此番惡鬥,在因憤怒而失去理智的邊緣,依舊剋制住了自己想要殺人的衝動。
原本是回家的出租車,改變了目的地。顧嘉芯把父親送去了醫院。
面對醫生的詢問,顧嘉芯下意識的隱瞞了真相:“我和我爸去徒步爬山,走小路的時候摔下來造成的。”
醫生一眼就能看出顧建生身上的淤傷是毆打導致,但是他也沒有多說什麼,還是按照了顧嘉芯的解釋做了記錄。
顧建生直到第二天上午十點才從昏迷中醒過來。他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房裡,女兒則趴在自己的病牀邊睡着了。想到女兒可能是在這裡陪了一夜,不免感到有些心疼。
他拿起牀頭的手機,上面顯示着十三個未接電話,全部都是公司的部門主管打來了。
他把電話撥回了過去,準備請一天假。
電話剛一接通,顧建生還沒來得及說話,對面就傳來的主管道怒吼聲:“好你個顧建生,我打你那麼多電話你都不接,無故曠工一整天,你TM還想不想幹了?不想幹趁早給我滾,你那位置不知道多少人惦記。你還真以爲公司缺了你不行?”
顧建生本想請假的話到了嘴邊,又生生嚥了回去。他想起自從女兒上了初中,自己爲了更高的工資,給女兒更好的生活條件,乾的都是最苦最累,別人都不願意接手的活,佔據了生活中的太多時間。自己確實太久沒有陪女兒了。
他當機立斷的說:“我不幹了。”
電話對面突然靜了下來,好一會兒部門主管才說:“我承認剛剛說話過分了點,但還不是被你給氣的,你說你無緣無故的就曠工,連個假都不請,這要是給其他人知道,造成的影響有多惡劣。要是每個人都像你這樣,這個公司還幹不幹的下去了。”
“我不是說氣話。我真的不想幹了。這些年我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我現在想通了,我要陪陪家人。”
“那……辭職的事情你自己去和人事部說吧。我告訴你,走之前必須把你手裡的活和其他人交接清楚。”說完主管便掛了電話。
顧建生哭笑不得的放下手機,相處了十幾年,他還是清楚的,主管這個人就是刀子嘴,其實人並不壞。
放下手機,顧建生看到女兒正擡起頭看着自己。
“爸,你辭職啦?”
“嗯,不幹了。工作這麼多年,光顧着賺錢,差點忘記了你和媽媽纔是最重要的。”
“可你不工作,我們家吃什麼啊?”
“不要擔心,你老爸我找到了更賺錢的路子。”顧建生摸了摸女兒翹起的頭髮,“以後你想買什麼就買什麼,想吃什麼就吃什麼。爸爸會賺很多錢回來的。”
顧嘉芯把頭埋在顧建生的胸口,哭着說:“爸,對不起。”
“沒事了,不哭,都過去了。”
“爸你可千萬別走上犯罪的道路啊。你還是回去工作吧,我保證以後好好學習,再也不和那些人來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