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三,正值梅月當頭,天空陰沉沉的,好似隨時都有可能下起雨來。
這裡是魔都。
魔都之所以叫魔都,不是因爲她夜晚的璀璨霓虹和錯綜迷離的世相,而是因爲她承受的那段罪與惡、人心奸詐、魚龍混雜、文化相互滲透、相互衝突的特殊時期,也正是在如此複雜的文化糅雜、混亂與秩序並存的情況下,才誕生了這座世上城市文化最獨特、最兼容的城市。
窗外落下了雨,點點滴滴撞擊在磨砂不透明的毛玻璃上,輕微而富有自然的律動讓人聞之靜心,彷彿要與整個世界一起平靜下來。然而室內的衆人卻是無心去聽這自然奏起的美麗樂響,因爲他們都被更吸引人是畫面吸引住了全部的注意力,無暇分心。
投影幕布上的畫面正播放着一段室內監控錄像,畫面上的主人翁正是顧建生。
顧建生從初入酒吧時的表情的憤怒,被安保包圍後面對秦天辱罵時的表現的怯弱,之後被衆人毆打倒地時的無力反抗,最後再到他女兒即將被秦天羞辱,他怒火攻心釋放出內心的野獸,化成地獄爬出的兇殘惡鬼,監控錄像的畫面上都展示的清清楚楚。
顧建生的劍沒有絲毫猶豫和遲疑,他的每一步、每一次揮砍都有着縝密的計算,就算在十多人的包圍,他亦能靈敏的反擊。
他是一個真正的劍客,一個天生的劍客。
秦猙承認顧建生很強,強到彷彿只存在於影視故事中。他在道上混這麼多年,不是沒見過拿刀砍人的,甚至更血腥的場面他都見識過,但他卻從沒見過砍起人來,如此輕鬆,如此愜意的。就好像那些被砍的人不是人,而是一個個沒有感情、呆立不動的木頭,面對顧建生揮砍來的刀刃無法躲避,也躲避不掉。
顧建生的劍術和華夏流傳的輕盈縹緲、招式多變的劍術不同,他的劍術有着典型的日式風格。
華夏的劍術以刺爲主,以砍或削爲輔,日式劍術則以砍爲主,以刺爲輔。這也是爲何日本刀劍不分,他們用的劍都帶有彎彎的弧度,可以叫做單刃劍,也可以叫做刀。
秦猙承認顧建生很強,比那些全國武術總冠軍都還要強,但是現在畢竟不是揮刀弄劍的時代,在槍械面前,武功再高也挨不住一顆子彈。
秦猙之所將酒吧裡的事情壓下去沒有弄到檯面上,因爲他知道就算警察逮捕了顧建生,最多也只是將他關幾年,而他想要爲弟弟復的仇,是讓顧建生以死來謝罪。
從來沒有人敢那樣傷害他的弟弟,他唯一的弟弟,也是唯一的親人。他允許弟弟傷害任何人,但是任何人都不得傷害他的弟弟,因爲他是他的摯愛。只有弟弟的存在,他才能感覺自己有個家,纔像個活人。
秦猙十五歲時,父母就因爲車禍死了,那時弟弟才三歲。他爲了帶着弟弟活下去,當過乞丐,做過小偷,當過打手,甚至殺過人,二十年陰謀詭計、屍山血海中的拼搏,他纔有了今天的一切。
但也正是年輕時的兇狠......他至今還記得那天在越南發生的情形,那天也下着雨,就和今天這陰綿的小雨一樣,他遭受了槍手伏擊,子彈並未要了他的命,但卻傷了他比命還重要的東西,自此以後他便無法生育了。
失去生育能力,對於一個吃盡了人間所有的苦難才白手起家的男人來說,可謂平生最惡毒的詛咒,而這詛咒卻偏偏落到了秦猙頭上。
他甚至在想這或許就是報應。他讓不知道多少人家破人亡,於是老天便讓他連成家的能力都沒有。
秦猙回國養傷期間,一度陷入了極度的抑鬱之中,他本想給弟弟留下一筆夠他花一輩子的財產,便結束自己這可悲的生命。
但是一個女人的出現改變了他。
那個女人讓他走出了抑鬱的陰霾,給他陰暗的世界帶去了一縷陽光。
他愛她,也娶了她,她讓他有了一個家。
他本以爲那個女人和自己愛她一樣愛自己。
可笑的是,她懷孕了。
美好的夢境瞬間破碎。
秦猙聘請偵探調查並找到了那個男人,結果竟是跟了他十多年,被他當成心腹的司機。
一個是自己最愛的女人,一個是自己最忠心的心腹。
面對心愛女人的哭泣哀求,面對忠誠心腹的捶胸頓足,秦猙選擇了成全他們。
他將他們灌進了水泥柱,讓他們永永遠遠的待在一起。
從此之後,弟弟秦天就是秦猙的一切,所以他絕不允許有人傷害自己的弟弟,更別說還讓弟弟受了那樣的傷。
所以他要殺了顧建生,不只是他,還有那個勾引自己弟弟的小賤人!
“你可以報仇,但是你絕不可以藉助外勢去報這個仇……”
說話的是秦猙手下的六名管理之一,也是與會者的六人之一。
他們都是和秦猙從無到有一路拼搏古來的,他們都見識過秦猙仁慈的一面,也見識過他殘忍的一面。於情於理,他都不該說出這樣的話,也不敢說出這樣的話。但他說出來了,而且還直接說中了秦猙的心中所想。
秦猙先是一驚,隨後勃然大怒。
但他的怒火還沒有發出來,就被一直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嚨,彷彿在最寒冷的冬天夜晚,一盆冰水從頭淋落——他看到了絕對不合常理,絕對不可思議,也絕對不可能故意做作出來的一幕——與會者的六人整齊的扭過頭,他們的雙目失去了神色,眼睛不受控制的上下亂轉,兩隻眼睛的轉動方向還並不一致。
六人失神麻木的面對着秦猙,一個接着一個的接着開口道:
“……如果你藉助自己的勢力或者外人之手去報仇,那麼你將會比他更快、更痛苦的死去……”
“……顧建生是被我選中之人,你要報仇,你就只能通過自己的手……”
“……去和它決鬥……”
“……用盡你的手段,去戰勝他的劍……”
最後一人打開桌子上的電腦,輸入了一個網址,然後推到秦猙面前:“這裡面,你可以尋找到和他一樣,甚至比他更強的力量。機會已經給你了。”
最後一句說完,與會者的六人渾身一震,接着恢復了意識,滿臉的茫然不知所措。
秦猙覺得背脊後面發冷,活了快四十年,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非人力所能及的超自然事件。
控制他這些手下並與他對話的那個存在是誰?是人嗎?顧建生是被祂選中的,是什麼意思?祂在警告我?
“老大——”六人齊聲喊道。
秦猙突然擡起手,打斷了他們:“你們先出去吧。酒吧發生的那件事你們不用去管了。派人把顧建生的底細調查清楚。記住沒有我的命令不要和他接觸,也不要去碰他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