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絮叨叨的吳娉婷終於發現不對勁,她緊張而瀉的情緒爆發之後便如同迷路一般的孩子變得惴惴不安起來:“靜雲,我只是太緊張了,你別不說話啊,靜雲,你到底出什麼事情了?你告訴我啊,你是不是被囚禁了?你告訴我,我馬上去救你。”她抓着手機小心翼翼的求證着。
蘇靜雲“撲哧”一聲笑出來。吳娉婷不知道的是蘇靜雲早已淚流滿面。此時聽到她這麼說,終於得以反駁道:“吳娉婷,你這個女人電視連續劇看多了。”囚禁?也算是變相的囚禁吧。但是她不想告訴吳娉婷令她擔心。於是擦乾了眼淚說:“對不起,娉婷,因爲事情太過突然,我走得太匆忙了,所以沒來得及告訴你。”她其實是怕吳娉婷不讓她走,未免她擔心,還是不要讓她知道的好。
“這麼說,你真的回去了?”吳娉婷的聲音變得很低,彷彿怕刺激她,那樣的惴惴不安。
蘇靜雲真的很感動,人生如果有一個這樣的朋友,那也是一種莫大的幸福吧。她輕笑着安慰她說:“你不要緊張,我沒事,我……是回來了。”
“他們逼你回去的?你爲什麼要跟着他們回去?”吳娉婷一針見血,抓住了問題的重心。是他們逼她回來的。
蘇靜雲卻不想再繼續談論這件事情,轉了個話題說:“還有一件事情,我想告訴你。”
“說吧。”吳娉婷突然顯得有氣無力,懶懶的回道。
“我結婚了。”
“什麼?”
那猶如春日裡的驚雷一般驟然在她耳畔炸開的聲音,從手機的揚聲器裡面傳來。幸虧蘇靜雲聰明的已經事先把手機拿離了自己的耳朵。
她知道吳娉婷又要發飆了。
果真:“蘇靜雲,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成你的朋友?這麼重要的事情你怎麼都不告訴我?你的婚禮哎,我要當伴娘的,你怎麼可以沒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啊。”說着說着,吳娉婷突然哭了起來,對着電話抽抽噎噎的說,“蘇靜雲,我看透你了,你根本沒把我放心上。”
雖然蘇靜雲料到了吳娉婷的反應,但是沒想到這反應竟然是如此的大,大到以爲自己做了十惡不赦作奸犯科的事:“娉婷……你先聽我說好不好?”
“不聽不聽。蘇靜雲,你這個騙子,我看透你了。”電話猛然被掐斷,蘇靜雲呆呆的望着被掛斷的電話,心突地一沉。她知道這件事情沒有事先告訴吳娉婷是她不對。如今她這個反應,只能說明她真的很在意自己,把自己當成閨蜜。錯的是她,這麼重要的事情都沒有告訴她。可是,這麼難堪的一件事情,她要怎麼跟她解釋?
她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想着等吳娉婷先冷靜下來再解釋吧。
午後。秋老虎發揮着最後一絲淫威,最已漸漸有了天涼好個秋的趨勢。
蘇靜雲沒有等來吳娉婷的電話,卻接到了母親打來的電話。
母親說:“靜雲,你在那邊一切都好嗎?”
蘇靜雲看着空蕩蕩的客廳,再望望安靜的宅子,點點頭:“嗯,一切都很好。”沒人爲難,焉有不好之理?
“那你……”寧墨香彷彿有很多話要說,蘇靜雲想也知道她要說什麼,無非就是叮囑她要好好做個好媳婦,蘇家全靠她了之類的。
蘇靜雲撫額道:“媽,我還有事要出去一趟,不說了。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從馮家出來之後,蘇靜雲才知道自己並無地方可去。她只是不願意呆在那座冷冷清清的房子裡,對着日漸遲暮的時光靜默無聲的唉聲嘆氣。
七年不曾流轉的時光彷彿仍舊定格在那一天她離去時,而今重返故里,不算衣錦還鄉,所以顯得更加的孤寂與落寞。
道路兩邊的法國梧桐長得聳入雲霄,蘇靜雲的手指流連在那顯得粗糙而金黃的枝幹上,彷彿一位雞皮鶴髮的老人,見證了歲月的滄桑。
這幾年政府加大了對市政的投入,道路修整的越加寬闊,環境也變得更加的清幽。
蘇靜雲還是喜歡邊走邊看,如同小時候每一次放學時蘇慈雪總是由家裡的司機接送,而她都選擇默默步行回家一樣。
會步行回去,不僅是因爲蘇慈雪的蠻橫跋扈認爲她不配與她坐同一輛車,還因爲她也不屑跟蘇慈雪坐一輛車。
儘管如此,大半個小時的路程卻依然讓她走得氣喘吁吁。好多次,回到家天色都很晚了,可是母親從來不會再門口等她,因爲她要照顧另外兩個孩子。她開始的時候甚感委屈,不但因爲母親的不重視,還因爲身體的疲憊。
但她從來不說,尤其當蘇慈雪一次又一次用高傲的眼神斜視她的時候,她總是端出一副笑臉來,跟蘇靜安分享路上看到的點點滴滴。靜安還好,聽不懂她說什麼,但是會咿咿呀呀的舉着手朝她笑。而她總是抱着靜安來回的走。她人小,抱着靜安很吃力,但是靜安卻很乖,從來不哭。這也是蘇慈雪最嫉妒的地方,也許母親纔是最好的紐帶吧。畢竟她與靜安,是一個孃胎裡出來的。
因爲意識到老師在孩子生命中的重要性,所以中國的傳統文化一直強調要尊師重教。有了對個性生命的尊重,纔能有對個體生命的正確引導。蘇靜雲是個異類,蘇家在當時的地方也算是小有名氣,人人都知道她是蘇家的二女兒,大女兒每天由專門的司機接送,二女兒卻孤孤單單,這樣的情況總是特別能引起愛心十足的老師的同情心。
蘇靜雲雖然很沉默,但是成績卻是拔尖的。
她步行回家的情況,直到在路上遇到了一個騎着自行車的男孩之後,終於告一段落。那個男孩,就是她初中班主任的兒子辛陽。
那天,也是這樣的傍晚吧。天邊的彩霞泛着紅潤的光芒,如夢似幻的在她眼前向她展示着大自然的神奇與玄妙,她就像一個種了魔咒的小孩,望着天邊的風雲變色。
直到大地收斂最後一絲餘溫,整個天幕變成漆黑,她才意識到天已經晚了,而她,一個人在這裡整整站了一個傍晚。
入夜之後的街道最後有路燈,但是前方的路依舊像一張大嘴,似要將她吞噬殆盡。她穿的很少,涼氣不斷滲入她的肌膚,她彷彿看到了周圍的妖魔鬼怪,變得惴惴不安起來。出於對黑暗的恐懼,原本遲疑的腳步也變得凌亂起來。
這時候,她是多麼想自己的母親能來找她,帶她回家。母親會擔心嗎?她會出來找自己嗎?幾年的相依爲命,讓她的生命中只有一個母親,而今,母親卻成了別人的母親。那她,還剩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