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出現,三爺就一愣神,隨即怒聲喊道:“譚老西!你真有臉啊!你連媳婦都是我給你搶的,你好意思來攔我!”
我看了看,是個穿着普通的漢子,大約四十多歲,削瘦,陰森,兩隻眼睛透露着精明,瘦臉尖下巴,額頭上長了個大胎記,看着有點嚇人,穿着一件已經洗的泛色了的黃道袍,一手抓着個青銅古鈴,一手捏着一疊黃紙。
三爺這麼一喊,對面來人猛的一頓身形,四處轉頭看了看,見四下沒人,馬上說道:“三哥,我這不做個樣子嘛!走走過場,還能真的對你下手啊!無非就是糊弄過去就算了,你沒把蘇家看在眼裡,我可惹不起。”
一句話說完,直接從口袋裡掏出包香菸來,收中銅鈴一搖,那些屍體一下立的筆直,分成四排,在山道左右兩邊站立,每一排九個,整齊的就像軍隊一樣,一個個全都一動不動,那譚老西走了過來,伸手遞了支菸給三爺道:“三哥,抽支菸,就一支菸的時間就好,一支菸抽完,你們過去,我也好交差,就說攔不住你。”
隨即又陪笑道:“三哥,你別怪我,你知道我的,一家老小都在青石鎮,我們趕屍一門,地位就擺在那,根本沒法和蘇家對抗。”
“你在的時候,我們幾個還好過點,你一走,平時和你走的近的兄弟,哪個沒穿過小鞋,反了吧!反不起,連個領頭的都沒有,原先幾個老兄弟,不是生病死了,就是莫名失蹤了,誰都知道是遭了算計了,可誰也沒有證據,張昊海一怒之下,搬到大山裡面一個人住去了,就剩下我和二麻子,哪還能翻起什麼浪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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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二麻子平時,也就只能儘量護着幾個孩子了,好在孩子都小,他們也沒算計到孩子頭上去,所以總算給幾家留了根。”
說着話,伸手一指江長歌和王依人,說道:“不信你問長歌和依人,我和二麻子是不是處處維護着他們。”
三爺一轉臉,看向江長歌和王依人,兩人一齊點頭,看來這譚老西說的倒是真的,三爺的面色頓時緩和了下來,伸手接過他遞過去的香菸,兩人點了,抽起煙來。
趁他們抽菸的這個空子,江長歌小聲的給我們講起這譚老西的事來。
當年三爺已經和花三娘成親了,和譚老西、王二麻子、王齊遠、張昊海、和江長歌他爹幾個人玩的好,除的和兄弟一樣,王二麻子是百獸一門的門主,王齊遠是飛鳥門的門主,也就是王依人的父親,幾年前莫名失蹤了,張昊海是短刀門的門主,江長歌他爹自然是天星門的門主,而這譚老西,則是趕屍一門的門主。
這譚老西的趕屍術,在趕屍一門裡,那是拔尖的,他的三十六具陰屍邪兵,相當厲害,刀槍不入,力大無羣,碎石裂牌,易如反掌,而且指甲全有劇毒,中者無救,無論單打獨鬥,還是羣毆圍攻,完全受他所控,也是響
噹噹的一號人物。
只是趕屍一門在三十六門之中,位處九大邪門,一向不受重視,甚是還經常遭受點排擠,所以家裡很窮,而且由於人長的也不咋的,所以一直找不着對象。
一段時間之後,譚老西看上了鄰村的一個姑娘,那姑娘還就看上他了,對他也有意思,兩人你情我願的,可姑娘家里人嫌棄譚老西那胎記太難看了,而且家裡又窮,做的營生還是趕屍的,死活不同意,譚老西一惱,就準備將那姑娘給帶跑了,帶到外面去,生米煮成熟飯之後再回來。
可人家姑娘家也有準備,這邊民風一向彪悍,譚老西去了幾回,不但沒帶着姑娘,頭差點被砸破了,譚老西想娶人家姑娘,也不敢使手段,怕弄的太僵了,以後沒有緩和的餘地,只好忍了這口氣。
這事讓三爺知道了,三爺當天就去了鎮上,買回來十幾把大鎖,晚上就帶着幾個要好的兄弟,到了那個村子上,先讓兄弟們等着,他悄悄潛了進去,將兩個放哨的收拾了,隨後用鎖將所有人家的門全都鎖了起來,喊出幾位兄弟,硬是將那姑娘搶了出來。
當天晚上,三爺就讓譚老西和那姑娘同了房,第二天鄰村的人找來時,也只能應允了這門親事,不過三爺卻因爲這事,觸犯了青石鎮的規矩,被蘇二爺打了三十篾條,屁股疼的幾天都不能下牀。
我聽完之後只想樂,三爺這人,講規矩的時候,沒人比他還講究,可不講規矩的時候,從來不按常理出牌,這事估計也就他能幹得出來。
這時三爺抽了最後一口煙,將菸頭一丟,對那譚老西說道:“老西,我就問你一句,陌人豪反出三十六的時候,你們怎麼沒跟着一起反出去?”
譚老西苦笑了一下道:“拉到吧!我倒想去來着,可陌人豪那什麼啊!領着人還沒出青石鎮呢!蘇老二已經知道了,立即將我們都召集了起來,明着告訴我們,在陌人豪的人馬裡,有我們的臥底,結果你也知道了,陌人豪大敗,連閨女都賠進去了,才保住自己一條命。”
“以陌人豪那般本事,那般勢力,還不是被打敗了,我們更不夠看,別的不說,陌人豪網羅的那幾個小字輩的,隨便拎一個出來,都比我強,結果也還是遠走高飛,我們還能怎麼樣?還不是乖乖的在青石鎮受氣。”
三爺一愣,脫口而出道:“陌人豪的人手裡,誰是臥底?”
譚老西又小心的看了看四周,低聲說道:“我懷疑是他自己門裡的人,具體是誰,誰也不知道,陌人豪自己都不清楚,他認輸之後,遣散了所有人,大概也就因爲這個。”
三爺點了點頭,說道:“行了,我知道了,煙也抽了,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了,你回去交差吧!”
譚老西頓時苦笑道:“三哥,你當我傻啊!這個時候回去交差,你能不去蘇出雲的婚禮上鬧?你一去,
到時候打起來怎麼辦?不是我不幫你,萬一你輸了,我死了不要緊,我一家老小怎麼辦?”
“我這些年,也算活明白了,你們都是幹大事的人,提得起也放得下,當年你說走就走了,丟下花三娘帶着一個六七歲的孩子,給我我做不到,我就一小人物,就想着老婆孩子能平平安安的,你們的事,我摻和不起,不是我不講義氣,實在是我講不起義氣,講義氣,是需要付出代價的,這個代價對我來說,太沉重了。”
“所以,三哥,這次對不住了,我也不攔你,也不回去,就在這裡看着,等你們鬧完了,打完了,殺過癮了,我再回去,不管誰死了,我幫着收收屍,兩邊不得罪,就這麼夾在牆縫裡活着吧!”
三爺的腰桿緩緩挺直了起來,身上那股如同山嶽的氣勢,也越來越盛,面色也凝重了起來,沉聲道:“老西,你變了!你已經不再是原來的譚老西了,人可以死,卻不能丟了骨氣!更不能走錯路,我希望,你能明白過來,不要再踏出下一步了,如果你能及時醒悟,我們還是兄弟!”
一句話說完,三爺就閉上了嘴,氣勢提升到了極致,昂首挺胸,大步向前,走過譚老西的身邊,目光都沒有再瞟他一眼。
譚老西苦笑着喃喃道:“這個世界,哪有不變的東西,歲月會變,容貌會變,我們會變,人心都是會變的!三哥,真的對不起了!我欠你的,下輩子給你做牛做馬還你。”
三爺沒有再說話,我們跟上了三爺的腳步,經過譚老西身邊的時候,我忽然看見,譚老西的眼角,好像有點溼潤了,心裡莫名的一抽,譚老西有錯嗎?好像也沒有,他只是一頭已經被磨掉了牙齒和利爪的老虎,雖然還披着一張虎皮,實際上已經變成一條土狗了,他所想的,只是讓他的老婆孩子平平安安的活下去,這又有什麼錯?
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得住沉重的代價的,英雄如三爺,畢竟是寥寥少數。也正因爲如此,這個世界,纔有英雄和凡人的區別!三爺是英雄,可譚老西並不是,他就是一普通人。
剛想到這裡,心頭忽然又是莫名的一緊,陡生警兆,隨即身上就起了一層白毛汗,汗毛瞬間根根豎立,急忙回頭,一眼就看見那譚老西,一邊緩緩流出兩滴渾濁的眼淚,一邊緩緩舉起了手中的青銅古鈴,而這個時候,三爺正好走到了那四排屍體的中間。
我想都沒想,立即脫口喊出道:“三爺小心!”
就在我驚呼聲起的時候,身後已經響起了一陣清脆的銅鈴聲來,以及譚老西那幾乎變了音的嘶吼聲:“三哥!我就是個畜牲啊!我對不住你啊!”
鈴聲一起,那四排三十六個陰屍邪兵,忽然一起跳了起來,三十六個陰屍邪兵,七十二隻閃着烏光的手掌,一起向三爺抓去。
三百六十個指甲之上,都有毒,劇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