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進病房時周勀正站在窗前,聽到動靜轉身。
“送走了?”
“嗯。”
常安朝他看了一眼,發現他手裡捏着煙,已經抽掉半根了,白色霧氣騰起來氳得他五官有些虛。
常安本想說你病了怎麼還抽菸,但最終想想還是作罷。
關她屁事!
常安走進病房,把剛挨棒時掉在地上的袋子撿了起來,可惜打包的菜都不能吃了,心裡有些可惜。
周勀突然開口:“你過來。”
她警惕擡頭:“做什麼?”
“過來!”語氣加重。
常安卻不打算搭理,“我把袋子扔垃圾桶。”轉身就出了病房,周勀臉色一下就沉了下去。
好在常安很快又回來了,這次周勀自己走過去,站在她側面,擡手把她肩膀上的頭髮撣到身後去。
常安下意識縮了縮,“你幹什麼?”
“給我看看!”
常安這才明白他的意思,稍稍側身躲開一點他的手。
“我沒事!”
周勀臉色繼續下沉,停在她耳邊的指端還捏着煙,霧氣騰起來弄得常安有些嗆,她忍不住咳了一聲,周勀皺眉,把煙咬到嘴裡。
“沒事也給我看看!”
下一秒便撈開蓋住的頭髮把她領子往下拉了點。
那天常安穿的是一件寬鬆毛衣,領子本就大,往下輕輕一扯便能看到小半截後背與肩膀。
常安吃疼,“嘶”了一聲。
周勀叼着煙眸光瞬間變暗。
“這也叫沒事?”
他是從小被老爺子打大的,周阜山罰起來可是軍棍處置,所以清楚剛纔那一棒肯定不輕,這會兒才露出來一小截就已經能看到一大塊紅腫,還不知道下面傷得有多重。
“我找個護士來給你看看。”
周勀轉身要出門,常安覺得好煩吶。
“都說了沒事,你消停點行不行?”她幾乎急吼而出,像是發自本能。
周勀轉身時眼底已經寒霜彙集。
常安眼看不妙,怎麼就衝他發脾氣了呢?要死!
“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說我真的沒事,不用找護士那麼麻煩了。”剛纔拉下臉來,現在一瞬間又服軟了。
周勀被她這一硬一軟弄得有些無力,撓撓額頭,氣氛有點僵。
他乾脆問:“好,不去找護士,那我問你,你剛纔爲什麼跑過來替我擋了那一棒。”
常安輕輕握了一下拳。
爲什麼呢?
其實她也說不清,當時只覺得他右肩的傷還沒好,那一棒子下去不得直接殘掉?
“沒什麼具體原因吧,可能是因爲你之前在烤肉店也幫我擋了一棒。”
一棒還一棒,嗯,很公平。
周勀無奈笑了笑,“好,這個理由我暫且接受,那昨晚呢?昨晚那人點了導火索,你明明可以自己先跑的,爲什麼又回頭過來給他一刀?”
要知道當時沒人發現那個炸藥包是假的,也就是說她把剩下幾秒的逃命時間拿出來救他,很有可能人沒救沉,兩人一起沒命。
“別跟我說也是爲了還我烤肉店那一棍。”
“……”
常安舔了下嘴脣,這個理由肯定說不過去的,想了想,回答:“當時情況危急,我也只是出於本能反應,就跟你當時爲了救我被他纏住一樣。”
周勀冷笑,又舔了下牙槽。
“你怎麼知道我當時救你也是出於本能反應?我沒你那麼偉大,不會爲了一個不相干的人去傻乎乎地拼命。”
“什麼?”常安一時倒沒明白什麼意思。
周勀恨恨瞪了她一眼,剛好護士推了車子進來,“705號病人換藥量體溫!”
“算了,不指望你能明白意思!”
周勀揮手結束這個話題。
很快護士給他量了體溫,三十八度一,降了倒是不少。
之後換藥,整個換藥的過程常安都在旁觀,還觀得挺仔細,所以知道周勀肩膀上的燙傷不但沒好,而且還有發炎更嚴重的跡象。
好在護士手法熟練,很快包紮好,又給常安強調了一些注意事項。
“飲食清淡,儘量臥牀休息,右邊手臂避免使用,還有,不能沾水,沾水容易誘發感染。”
聽上去好嚴重的樣子,常安倒也一一全都記在了心裡。
護士走後常安又下樓去重新買了兩份飯,兩人在病房簡單吃完。
臨近八點了,家屬探病時間快結束,按醫院規定每間病人只能留一個家屬陪房,值班護士開始挨個房間趕人走。
趕到周勀這一間,周勀朝還坐在沙發上玩手機的常安掃了一眼:“早點回去吧,到家後給我發條微信。”
常安從屏幕前回頭:“我答應媽今晚留在這陪你。”
周勀:“……”
九點周勀洗漱好從洗手間出來。
常安當時正在鋪她晚上要睡的“牀”,說是牀,其實只是從護士那領來的一張摺疊椅,攤開可以勉強躺個人,結果弄完擡頭看到周勀,他已經換了她下午回長河拿的那件T恤,只是T恤有些舊了,皺巴巴地穿身上沒型。
常安忍了下笑,“不好意思,你也沒什麼衣服在長河,T恤是我隨便在你衣櫃裡拿的,雖然舊是舊了點,但總比穿醫院裡的病服強。”
她還刻意解釋,弄得周勀心裡毛刺刺地更加不爽,走過去,把她從摺疊椅上拉起來,“我睡這,你去睡牀。”
常安當然不肯。
“不用,我睡這就可以了,你是病人,再說你這麼大塊頭椅子上也睡不下啊。”
這是實話,周勀躺這椅子大概連腿都沒法擱。
糾結了一會兒,他乾脆提議:“要不兩人一起睡牀?”
常安眉頭一下子揪到一起,“你開玩笑的吧?”
周勀:“……”
最終兩人還是維持原狀,周勀睡牀,常安睡椅子,難受是難受了一點,但好在她折騰了大半天,很累了,所以幾乎沾“牀”就睡着,可週勀下午掛水的時候睡了一覺,又是在醫院這種陌生環境,橫豎怎麼都醒着。他在牀上翻來覆去,狹小的彈簧牀吱嘎吱嘎響,轉個身又看到躺在不遠處的常安。
她身子幾乎都捲到了一起,沒有枕頭,抽了走廊上幾本雜誌墊在頭下,沒有被子,拿外套蓋在身上。
凌晨之後病房的供暖系統全部關停,常安更是凍得把手腳恨不得都抱在一起。
周勀腦子越來越清醒,覺得她要是真在椅子上捱一夜估計明天得換她發燒了。
“常安!”
“常安?”
他走過去拍了下常安的肩。
常安迷迷糊糊出聲:“嗯?”
“去牀上睡。”
“什麼?”
“聽話,去牀上睡!”
周勀乾脆彎腰下去把人抱了起來,大概睡得太沉了,常安居然也沒醒,一直被抱到牀上蓋上被子,被窩裡還有周勀的體溫,熱的,軟的,比在椅子上舒服多了,她很配合地伸展開身體,香香地又睡了過去。
周勀那一夜的滋味實在不好受。
巴掌大一點地方被常安佔去了一大半,他只能側身貼着牀沿睡,右肩到了夜裡又疼得厲害,他還得躲着傷口不被壓到。
唯一能讓他捱下去的就是身邊的人。
牀太小,周勀怕常安睡到半夜掉下去,手臂本能地圈到她腰上擋了擋,結果這一擋就不好了,常安大概剛在椅子上凍着了,這會兒碰到熱的東西就直想往上靠,所以周勀手臂圈過來的時候她居然很配合地往他懷裡鑽。
那是一個擁抱的姿勢。
周勀手臂幾乎僵硬,但常安睡得根本一無所知,直至她把臉貼在他胸口,整個身子呈弓字型縮在周勀懷裡才罷休,而這樣的睡姿對於周勀來說無疑是考驗。
她明明這麼軟,這麼柔,滑如絲綢的頭髮像海藻一樣將他纏繞,可昨晚下刀救他的時候眼神那麼堅定,剛纔被老爺子一棍子掄下來倒在自己懷中的身子又那麼倔強。
周勀手臂僵在半空中好一會兒,最終輕輕放下,圈到她腰間,低頭在常安發頂輕輕蹭了一下,猶如親吻。
後半夜常安睡得更沉,快天亮的時候被熱醒,感覺身子貼在一塊又硬又燙的東西上。
她慢慢睜開眼,體味,汗味,還有病房裡的消毒水味……常安忽然發現自己正貼在周勀懷裡,嚇得“嗖”地坐起來,結果因爲動作幅度太大,牀又小,屁股沒坐實,整個人往後倒,就在要摔下牀去的那一瞬間被周勀拽住,巨大的慣性又讓常安整個人往前衝,額頭磕在周勀肩膀,被他結結實實抱了個滿懷。
常安悶在他懷裡好一會兒都沒起身。
直到走廊上的腳步聲喚醒了她的意識,她才懵懵懂懂地擡頭。
頭髮亂了,眼神亂了,雙頰更是一片緋紅。
周勀似笑非笑地低頭看着她的面孔,兩人還維持着擁抱的姿勢。
常安呼吸一片紊亂,心跳撲通撲通跳得快死掉了。
周勀突然勾脣笑了笑,低下頭來,眼看嘴脣快要觸到常安的發頂,常安下意識縮了下脖子,周勀便改了路線,稍稍偏過一點頭,壓到她耳根。
“早!”男人低沉而又蠱惑的聲音,帶着一絲絲剛起牀的慵懶和滿足感。
常安只覺腦袋裡又是轟隆一聲,臉燒得更燙。
彼時晨光乍起,滿室投進星星點點的光。
她抖着睫毛慢慢擡起眼皮。
“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