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師城白玉般的城牆上,一塊塊傷疤影響着她本該有的美觀。戰爭的痕跡也許破壞不是唯一,但破環絕對是最多的一種。
嶽少安站在城頭,望着城下的屍體,臉色顯得有些冷漠,涼風吹過,伴着絲絲血腥之氣進入他的鼻孔,他十分討厭這種味道,因爲每一次,都能讓他感覺到自己或者別人在踐踏那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其中也包括他自己所珍惜的人的生命,這是他一生的痛……
有時候他甚至在想,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到底是爲了什麼。他討厭戰爭,卻不能左右戰爭,戰爭這種東西,從來都是由人的意志來引發,卻不由人的意志去控制。
儘管他的心,現在已經被磨練的足夠堅韌,卻依舊忍不住還在偶爾的一刻動搖。
思緒間,耳畔傳來宋師城士兵們整理兵器和城牆的聲音,嶽少安輕嘆一聲,自己所做的一切也不全然是沒有意義的,至少,自己的努力讓身邊這些熟悉的臉龐可以再次展露在自己的面前。想起這些心中的遺憾似乎少了幾許……
只是手卻不由得攥成了拳頭。
一旁的蕭樂兒秀眉微蹙,略帶不悅地說道:“都傷成了這樣,還亂動,你知不知道,倘若不是我在這裡,你這隻手便該廢了……”
嶽少安收回思緒,回過頭來,看着蕭樂兒笑了笑,道:“那裡有這麼嚴重,只是蹭破點皮而已,敷了藥已經不疼了,只是略微有些麻木……”
“你便是不知而不怕。”蕭樂兒並沒有因爲嶽少安的笑容而笑出來,臉色依舊微帶不悅:“你傷得那裡只是簡單的皮肉,現在的麻木只是一個開始,若不及時治療,或者被一庸醫誤診,你的這種麻木會越來越嚴重,知道最後整隻手都沒有知覺……”
蕭樂兒說着話,似乎感覺到一道目光正在緊盯着自己,她下意識地將視線從嶽少安的手上離開,擡起了頭來。
兩雙眸子對視在一起,嶽少安心似乎猛地跳動了一下。
蕭樂兒也是雙頰不自覺的微帶紅暈,急忙挪開了視線,略帶慌亂地說道:“萱兒的病情又好了些……”
“是嗎?”嶽少安跳動的心,聽了這句話後,似乎頃刻間便靜止了一般,良久無言。周龍萱的情況好轉,她不是第一次從蕭樂兒的口中聽到了。一開始,他滿懷驚喜,但結果卻大大出乎他的期望,蕭樂兒指的好轉,也僅僅是讓周龍萱那亙久不變,環抱膝蓋的雙手挪動了一下位置而已,或者是背靠着的地方換了一個方向。連番的所謂的好消息,已經快磨滅他的希望了,每一次歡喜而去,都是失望而歸。這一次,他已經不報任何幻象了。
蕭樂兒見他心情低落起來,輕輕搖頭,道:“你也無需太過自責,有了好轉,便有希望,我現在漸漸的似乎可以找出治癒的方法了,再給我些時間,應該會有轉機。”
嶽少安輕輕點頭,目光再次望向蕭樂兒,看着那清麗脫俗的容貌和比以前瘦了許多的身子,張了張口,柔聲說道:“樂兒師傅,幸苦你了……”
蕭樂兒微笑搖頭。
“對了,小重的情況怎麼樣了?”
“他傷的雖重,但沒有傷到要害,我已經安排人去照顧他了,修養些時日應該便能下牀走路了。”
嶽少安懸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輕聲嘆道:“這孩子,現在已經長大成人了。當初帶他回來的時候,那裡能夠想到,有一天,我的命是要靠他來救的。”
蕭樂兒美目輕擡,好看的雙眼皮在睫毛的襯托下更顯靚麗,只是表情卻有些失落,感嘆道:“人這一生有着太多的意外,太多的疑惑和太多的不捨,但即便害怕意外,意外還是在發生,想解開疑惑,卻又跳入了另一個疑惑中,想挽留住不捨,只是讓自己更加的痛苦……其實,凡事少想幾分,也許能活的快樂些……”
“可是,樂兒師傅總是想的那麼多,不是嗎?若是你少想幾分……”
“好了。你的手半月之內不可亂動,更不能拿東西。”蕭樂兒似乎害怕嶽少安接下來的話,沒等他說完,便打岔道:“萱兒那邊我需要我照顧,我先走了……”
說罷,從嶽少安手上將銀針拔起,快步而去,甚至都沒給嶽少安多說一句話的機會。
看着她的背影,嶽少安搖了搖頭,自語道:“終究還是害怕了……”
……
……
宋軍軍營。
刁翔的軍營與楊凡的隔着一段距離,深夜中,那張在白日裡老氣橫秋且帶幾分張狂的面容已經不見,換之的是一張嚴肅的臉。
身前的桌案上,一張草圖擺放在那裡。刁翔整個人伏在上面,提着一支大筆,不知在畫着些什麼。
身上的衣衫已經滿是墨漬,過了良久,他輕輕閣下了筆,搖了搖頭,道:“嶽少安果然名不虛傳,居然不留一絲破綻,看來想要拿下宋師城恐怕要費一番手腳了……”
今日一場敗仗打的老頭子心服口服,雖然敗了,他卻並沒有放在心上,只是對於嶽少安這個對手,更加重視了起來。
在研究破敵之策時也將嶽少安可能埋下的暗棋多想了幾處,如此,他驚奇的發現,宋師城幾乎如鐵桶一般,竟是沒有一絲可以取巧的破綻可尋。
起先,他將目光放在了宋師城後面的山地之中,想從那裡做突破點,而且,嶽少安在那邊的防守是最弱了。心動了許久,他還是放棄了。因爲他不知道嶽少安的城中是不是隻有情報中的一萬人,本來之前還是肯定的,可今日嶽少安用軍心慌亂“引”他來攻,結果卻是一頓狠揍,這讓他對嶽少安的估計提高了不少,自然對城中兵力產生了懷疑。
嶽少安自從開始攻打大理之後,本身的兵力便已經不如以前那般穩定,大理無疑是一個補充兵源的好地方,宋師城的軍隊也在以極快的速度擴充着。
倘若不能完完全全確定宋師城內的兵力,他還是不敢冒這個險,宋師城是多出五千人,也足以截斷後山的山道,到時候宋軍若被困在上面,必敗無疑。考慮了許久,刁翔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研究了一夜,結果卻讓他有些哭笑不得,因爲,他發現,最好的辦法竟然是一開就想到的唯一方法,那就是集中炮火將宋師城轟開一個口子,然後以點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