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離峰正殿,除了守衛離火大陣的人,長老首座全部到齊。
靈虛子端坐掌門正位上,看着一張張熟悉的臉,他慢慢站起,沉聲宣佈:“整個仙宗派不出任何人手支援我們,現在我們只有靠我們自己。我已傳召所有在外參戰長老回山保衛山門。”
此言一出,許多張臉上的表情都是震驚得無以復加。
九玄峰首座靈箕子駭然叫道:“掌門師兄,你這樣做是要得罪整個仙宗的!你爲什麼不問問我們的意思!一意孤行會壞了大事!”
“一意孤行?”靈虛子第一次露出冷笑:“你知不知道我們九離門身處魔宗兩大暗殿夾擊之中?看看吧,上次南山出口大戰陣亡二十六位長老,你九玄峰沒有一個人,你是不是認爲你九玄峰實力未損所以高枕無憂?”
靈箕子臉都氣紅了,他霍然站起指着靈虛子道:“你怎麼這樣說話!難道我座下夠格的弟子沒在看守大陣?難道我們九玄峰沒出力?!”
“呵呵,那我問你,你九玄峰有哪位弟子加入巡邏採買隊了?”靈虛子冷聲反詰。
靈箕子面色一沉:“一碼事歸一碼事,我壓根從來就反對成立什麼巡邏隊!好好的在山門裡守着離火大陣就成,何必自己出去送死!”
“那你的意思是說我們九離門活該當縮頭烏龜?只能任人打上門不出山?呵呵,我倒要問你了,沒我們巡邏採買隊,你們九玄峰的低階弟子喝風去!”靈石子站起來大聲冷笑道。
“就是你這個獨臂老傢伙攛掇掌門的,餿主意都是你出!你們兩人穿一條褲子,成天想些鬼點子。低階弟子!哼!餓死一千個我都無所謂!”靈箕子大聲道。
此話一出立時犯了衆怒,靈湘子冷冷嘲諷道:“那你乾脆做孤家寡人,留下你心愛的高階弟子,把九玄峰的低階弟子統統扔出山門給魔宗妖人算了!”
靈箕子面色一僵,訥訥道:“我不過是說說,非常時期,難道他們不能忍忍肚餓麼?”
“你也知道是非常時期啊!”靈石子再次出言嘲諷。
靈箕子氣得簡直想動手了。
這時九荷峰首座靈蕭子搖着他的天地逍遙扇打着哈哈道:“不要吵了,大家都退一步嘛。”
靈儀子最看不起靈蕭子,冷冷站起直視他道:“怎麼退?我倒很想聽聽你的說法。好像你們九荷峰也沒有任何人加入巡邏隊。”
靈蕭子很有些怕靈儀子,嘟囔兩句別過頭,卻是不敢直言相詰。
九檀峰首座靈道子木訥於詞,一直在使勁跺腳卻插不上話,這時終於瞅到空當,他大聲道:“大家都不要吵。先聽掌門師兄把話說完。”
靈虛子衝他點點頭,道:“傳召在外參戰的長老勢必會引起仙宗八大派不滿,不過我已得到宗主的默許。”
靈箕子忍不住陰陽怪氣的插道:“默許……恐怕只是你私下揣測吧?”
殿上無數道目光再次投向他,忽聽人羣裡有人捏着聲音道:“膽小鬼屁話連篇!”
靈箕子氣得飛起房樑高,朝長老人羣裡大呼:“誰?!目無尊長有種出來說!”
靈石子心知肚明是老六,他不但不拆穿,還正色道:“靈箕子,這裡在座的都是長老,都跟你平級之尊,何來目無尊長一說?”
靈箕子怒道:“就算是長老,也要看是哪脈長老!”
“反正不是你九玄峰一脈的。你吵個什麼勁!”靈儀子淡淡道。
白衣如雪、臉更似冰雪的靈儀子的話登時讓靈箕子心頭堵得簡直髮慌。對這位靈儀子,他卻是跟靈蕭子一樣,看到他便有些發怵。他不敢反駁,狠狠瞪靈儀子一眼算是扳回場子。
靈虛子接着道:“召集大家來,是想跟大家說,如今已是我們九離門生死存亡關頭,誰想悄悄保存實力,那是虛妄!”他語氣驀然加重。
靈箕子知道他說的就是自己,再次不服的張嘴,卻被無數道眼光瞪了回去。
靈虛子淡淡的聲音飄蕩在大殿裡:“妖人兩大暗殿在我們身旁,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這個道理我們懂他們更懂。不要以爲離火大陣一定守得住,上回他們就差點衝進南山出口。難道離火大陣真的萬能麼?不用我說,你們也知道只要掌握正確走法就可以進來。我現在提醒你們,妖人已經掌握了乾坤臺進出方法,說不定破解離火大陣他們早就有了腹稿。上次是用行屍探路,下次可能就會羣起攻之。更不消說靈局變動,說不定離火大陣會突然多出了莫名通道直通到妖人家門口!坐在山門裡其實一點不安全,也是最沒用的。”
這番話重重敲在每個人心坎上,連靈箕子都聽呆了。
靈虛子最後道:“本來今年輪到九樑峰五年一次的收徒,但我跟靈儀子師弟討論過了,如此危急時刻不收也罷。等我們渡過這次危機再重開山門收徒。”
他說完立即振袖而起,獨自朝殿後行去。
看着那道孤單寥落的背影消失在殿角門後黑暗中,李宏感同身受,這位掌門師伯身上所壓的千鈞重擔實在太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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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邏隊只有半天休息時間,半天后將再次馬上出山。
李宏已經很久沒有見到楚雄、小飛和大小銀球。他抓緊時間飛回九朱峰,剛拐過青石小橋,便聽到綠樓那裡傳來咯咯笑聲。聲音銀鈴似的悅耳,正是楚曦。
李宏腳步停了下來,到底要不要見?靠在橋欄上,心是彷徨的,神識卻不由自主飄出。
楚曦正跟小飛玩鬧。小飛衝她齜牙咧嘴的不讓抱,於是楚曦開始跟它玩躲貓貓。苗條的白色身影到處飄飛,小飛每次都是險之又險的躲開她的“魔爪”。它咧開小嘴,不住衝楚曦發出嘶嘶警告聲,可是那張小貓臉無論做出什麼表情都是可愛至極的。楚曦因此笑得前仰後合。楚雄在旁也是呵呵直笑。
她面色好多了,一直籠罩在眉間的淡淡憂色不見了,笑容看起來甜美至極。
那甜美一直漾到李宏心底。他有些感傷,卻微笑起來——以前那個天真活潑的少女終於又回來了。
這時楚雄朝外看了看,抓抓頭皮道:“大哥怎麼還沒回來,議事好像不用這麼久吧?對了,靈湘子師叔知不知道你來這裡了?”
楚曦身體一僵,慢慢站直了,她黯然道:“師父也去議事了,我這才偷跑過來,如果被她知道肯定又要罵我。”
楚雄唉聲嘆氣,“這可怎麼整?好不容易你跟大哥和好了,你師父又反對你們來往。我看啊,你還得找個機會好好跟你師父談談纔是。”
李宏聽到這裡一怔,二弟平時看似大大咧咧,其實心水很清啊。
一抹霞色浮上楚曦皎白的面容,她低頭捏着銀月衣,聲音蚊蚋似的:“師父還在氣頭上,而且你大哥他也還是心結未了,所以我……”
楚雄點頭:“如果大哥回來,我一定好好勸他。”
楚曦搖頭:“別——他事情多,現在戰事又吃緊,別用這些小事煩他。我沒事的。”
“也好,自我娘和嫂子去世,我就沒見他臉上有過笑容,唉,其實我心裡也很痛,但在他面前還是裝出笑臉,就怕他傷心。”楚雄摸摸下巴的青鬍渣子,臉上現出跟平時不一樣的成熟之色。
李宏心裡一暖,二弟長大了。經過這麼多事,大家都長大了……心底感傷更甚,他掉頭向山下走。
最後一句話飄進耳裡,楚曦說:“師父可能議好事了,我要趕緊回去。這包東西記得交給你大哥,他肯定用的上。”
李宏聽到這裡趕緊閃到橋下。
一道微微發出白光的明麗身影翩翩走上小橋,雙繯堆雲,幾縷纖長的柔發隨着清風和銀月衣在身後飄舞,全身纖塵不染,猶如凌波帶月的仙子,素白羅襪綾鞋踏過小橋青苔,隨風傳來熟悉的優雅清香。
目送楚曦遠去,李宏跳上小橋,剛纔那幕已深深的印在眼裡。
另外一張美麗臉龐卻幽幽浮上心頭,眉目瞬也不瞬地看着自己,飽含濃得化不開的深情,似乎在說——千載萬年不許忘。
李宏無聲地嘆口氣,閉上眼睛再次睜開,這才慢慢朝小樓走去。
楚雄看到李宏進來一怔,摸摸後腦勺道:“大哥,楚曦剛走……”他意識到了什麼沒有說下去,從桌子上取出一個繡花包袱交給李宏:“楚曦讓我交給你的。”
李宏解開,全是一個個通透的小玉瓶,玉瓶裡傳出灼灼火氣,他往手掌上倒出一顆,怔了:“火琉璃!”
“正是火琉璃。楚曦找來配方,跟九紫峰的師姐們做了整整一個月只做出這麼多,說是交給你炸那些行屍。你可要小心存放,這玩意兒很會炸!”
李宏眼眶微微潮溼了,他想起許久前,那個嬌俏活潑的小姑娘跟自己夜探離火大陣,古怪法寶層出不窮,瑩白的纖細手掌上託着火琉璃朝自己頑皮地伸舌頭做鬼臉……
心底又酸又暖,他呵呵笑起來,將一大包火琉璃全都收進乾坤夔,拍拍楚雄的肩膀:“走,找蘊九子喝酒去!”
揣上小飛,跟楚雄一人一隻扛着大小銀球,李宏拽住楚雄手腕。一道金光迅疾遁出九朱峰。
遠遠一座高峰絕頂,楚曦素白衣袂迎風飄舞,清亮如水的雙眸瞬也不瞬的追隨那道熟悉金光。直至金光消失,她才戀戀不捨地收回目光嘟囔道:“就知道你回來了,卻偏偏不敢跟我照面。我現在變成母老虎了麼?會吃了你麼?真是……”心底卻是喜的,她知道只要那東西收到,他自是會明白自己的心。
紅暈再次升上皎白的面頰,她摸摸火燙的臉,裙裾一擺,已是踏上流晶去遠,方向自是九紫峰。
那個倔人,還是需要多點時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