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煦的一道‘口諭’下去,如同沒有一般,在宮內宮外,毫無波瀾。
陳皮一直在外面盯着,眼見他們不將趙煦當回事,一臉惱怒的與正在看書的趙煦的道:“官家,這些人太過分了,這還哪有一點人臣之禮,分明沒有將官家放在眼裡,哪怕是一點!”
趙煦倒是很清楚,他與高太后,呂大防等人的矛盾並不在於權力,如果趙煦也是‘祖制’的支持者,那麼朝廷裡肯定會有人支持他,高太后也不會過於壓制他。
畢竟,他是大宋官家,是現在以及未來的皇帝。
現在,趙煦是變法的支持者,想要成爲神宗,而不是他們心心念唸的仁宗。
這種矛盾,是無解的。
‘只能看彼此的手段了。’
趙煦心裡自語,目光依舊在書上,道:“不着急。”
陳皮見趙煦八風不動,上前一步,低聲道:“官家,是不是有什麼辦法?”
趙煦唔的一聲,道:“看看吧,不知道有沒有聰明人。”
陳皮聽着,忽然心裡微動,道:“官家,蘇先生又被髮配出京了。”
蘇軾?
趙煦怔神,擡頭看向他,道:“這次的理由是什麼?”
陳皮道:“政事堂那邊說的是調任揚州知州。”
趙煦稍稍思索,搖了搖頭,道:“看來,蜀黨也用不了了。”
‘舊黨’也不是鐵板一塊,分爲朔黨,洛黨,蜀黨,主要是以學術爲劃分,學術不同,政治態度也迥異。
司馬光等人屬於朔黨,二程等是洛黨,蘇軾,蘇轍兄弟則是蜀黨。
蜀黨中一些人因爲立場問題,一直備受排擠,本應該可以拉攏利用的,卻沒想到,蘇軾又一次被貶。
陳皮迅速分析出了趙煦話裡的意思,想着之前趙煦還提及了另一個人,道:“官家,那個蔡京還能用嗎?”
趙煦翻着書,斟酌片刻,道:“應該還不足夠,還得再樹立一下威信,讓他以及一些人看到我有掌權的希望,這纔會靠過來。”
陳皮這會兒心思活跳,道:“官家,是想用開朝,做些事情給一些人看的?”
趙煦擡眼看向他,笑着道:“不錯嘛,學會舉一反三了。”
陳皮尷尬一笑,道:“這不是官家提點,小人才懂的。”
趙煦看了眼外面林立的禁軍,眼神微亮,起身道:“走,蹴鞠去。對了,趙佶呢?”
陳皮連忙跟着,道:“十一殿下說是要給蘇先生送行,去蘇府了。”
趙煦笑了聲,道:“算這小混蛋還有良心。”
趙煦出了書房,招來楚攸等人,想要蹴鞠。
結果楚攸怎麼也不答應,說是‘任務在身,不敢懈怠’。
趙煦咂了咂嘴,由着他,將劉橫等一羣人叫來,又加了十幾個不熟的,組成了兩支隊伍。
趙煦再次玩起了戰術,將對面打的潰不成軍,四周圍觀的黃門,宮女以及禁衛大聲叫好。
只踢了半個時辰,趙煦就發現問題了,這些禁軍,真的是弱,才半個時辰,一個個氣喘吁吁,滿頭大汗,儼然跑不動了,如果不是趙煦在,怕早就倒在地上了。
趙煦見他們踢不動,只好停下,接過毛巾,一邊擦汗一邊向裡面走,道:“楚攸,禁軍現在是什麼狀態,就沒有訓練嗎?”
楚攸聽着,神色發緊,道:“臣一定加強對宮內禁軍的訓練!”
趙煦見他會錯意,擺了擺手,在臺階上坐下,道:“跟我說說,現在禁軍是怎麼回事?”
楚攸一怔,這才明白過來,道:“回官家,目前開封有十萬京禁軍,分佈在三衙,大部分是從廂軍中選拔的,也有臣這等襲任的,並且還很多。”
宋朝軍隊分爲禁軍,廂軍等多種,但禁軍幾乎是統稱,而京禁軍就是駐紮在東京開封的禁軍了。
趙煦聽着楚攸的話,疑惑道:“不是說有八十萬的嗎?”
楚攸知道趙煦對這些不瞭解,稍稍整理一下思緒,道:“官家,與夏,遼多年大戰,禁軍損失很大,廂軍也是,加上禁軍來回調動,很多事情已經破敗了。神宗皇帝時,也做過整肅,裁減。”
趙煦從楚攸的話裡分析出味道了,簡而言之,宋朝的禁軍已經糜爛了。除了制度上的缺陷,應該也還有奢靡下的貪污腐敗,導致了禁軍腐朽,缺乏訓練。
難怪靖康之難時,金兵勢如破竹,開封城不堪一擊!這樣的軍隊,別說作戰,守城了,就是逃跑也跑不了多遠!
趙煦心裡琢磨着,宋朝的軍隊制衡尤爲嚴重,除了所謂的‘將不識兵,兵不識將’,還有管理上的交錯。
軍權被分爲‘三衙’與‘樞密院’,相互制衡又各種扯皮,效率低下,幾乎是無時無刻不在內訌。
趙煦思索一陣就搖了搖頭,暫時還不可以插手軍務,否則逼急了宮內宮外,聯手反彈之下,真有可能廢了他這個皇帝。
忽然想起楚攸說訓練的事,趙煦站起來,道:“我待會兒給你寫個訓練手冊,你試試看,有問題咱們再商討。”
楚攸沒想到趙煦要寫訓練的事情,愣了愣,沒有反對的擡手應下道:“是。”
趙煦說着,就直奔書房,開始拿起筆,仔細的回憶着,慢慢的寫起來。
這東西寫起來十分麻煩,不時想起別的,他拿了四五個文本,密密麻麻,寫了不知道多少。
一直到天黑,陳皮來掌燈,趙煦這才停下痠痛的手腕,看着滿桌子的文本,以及沒有乾的墨跡,自語的道:“還得重新整理,告訴楚攸,要過幾天給他了。”
陳皮應聲,接着道:“官家,要用膳嗎?”
趙煦嗯了一聲,而後道:“外面有什麼動靜嗎?”
陳皮道:“沒有,孟唐去了慈寧殿後,又見了孟美人,然後就出宮了。”
現在宮門都是趙煦的人,誰人進出都瞞不過趙煦,孟唐進宮也是如此。
想到孟美人,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孟皇后,趙煦回憶着與她的過去,大概覺得這個女人十分內斂,話不多說,事不多做,本分守禮,嚴己克謹。
趙煦右手習慣性的捏着耳垂,片刻道:“過幾天,我要見見孟美人。”
因爲‘生病’,他很久沒有召後宮侍寢了。
陳皮立即道:“是,小人去安排。”
趙煦看了眼外面,起身活動了下,道:“明天什麼也不要做,一早,隨我去給祖母問安。”
陳皮登時頭皮發麻,眼神有些驚慌的道:“官家,真的要去嗎?”
官家這是去幹什麼?太皇太后會怎麼反應?
兩人要是一言不合,會不會發生什麼不可預測的事情?
趙煦看着他的表情,笑了聲,道:“想什麼呢,去準備吧。”
宋朝儘管經常發生後宮垂簾聽政的事情,卻也有些事情不會、也不能發生。比如,趙煦與高太后公然撕破臉這種事,是絕對不會發生的!
要麼趙煦被‘罪名屬實’的廢了,要麼就是一方主動讓步。政事堂那些相公,是絕不會允許皇家火拼這種事出現!
陳皮還是十分緊張,陪着趙煦出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