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存聽到章惇提及‘江南西路’,心頭猛的一跳。
他一直覺得,朝廷刻意壓着江南西路以及賀軼之死有些不尋常,耳聽着章惇的話,目中忽有些不安。
蔡卞,李清臣等人則有些明白,官家與大相公,這是有意公開向南的戰略規劃了。
“走吧。”
趙煦徑直邁步向前。
孟皇后以及身後的章惇等人自然立馬跟着,收住話頭。
這次大宴,放在了大慶殿。
大慶殿是大宋舉行最爲濃重事宜的地方,一般很少用,趙煦將大宴地點定在這裡,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趙煦進入大慶殿,這才發現,大殿裡沒幾個人,大部分人都在殿外。
哪怕是大宋最大的殿,其實也不大,很是‘袖珍’。
趙煦看了眼,直接道:“陳皮,見朕與諸位大相公的桌椅都放到外面。酒菜,上吧。”
不容章惇,蔡卞等人說話,陳皮就道:“是。”
一揮手,一羣黃門,宮女涌出,板着桌椅向外走去。
趙煦從孟皇后懷裡抱過孩子,邁步走過去。
趙煦等一出來,一衆人本還在談笑的文臣武將頓時收聲,站起來,齊齊行禮道:“臣等參見官家,見過太妃娘娘,見過皇后娘娘……”
趙煦一揮手,朗聲笑道:“都免禮,今日大宴,不拘禮數,只要你們不持刀上來,一律不罪!”
衆人都會意的笑着,道:“謝官家!”
趙煦轉頭看向章惇,蔡卞等人,道:“桌椅擺好了,諸位卿家就坐。今日咱們只做慶賀,不談國事,敞開的來!”
一衆人又再謝,這才紛紛落座。
不多時,黃門,宮女穿梭,一道道酒菜上來,久違的歌舞也出現在院中。
趙煦坐在階梯之上,屋檐前面,他懷裡抱着孩子,右邊邊上坐着孟皇后,朱太妃則坐的遠了一些,趙似,趙幼娥,趙佶等圍在她邊上。
絲竹聲動,歌舞翩翩,趙煦高舉酒杯,朗聲道:“諸位卿家,共飲!”
一衆人齊齊舉杯,大聲應和。
趙煦一飲而盡,然後就坐在椅子上,盡情的欣賞歌舞了。
朝臣們偶爾動動筷子,基本上都坐着,跟着看歌舞。
沒過多久,趙煦就與孟皇后交頭接耳,開始討論小權兒該吃什麼了。
小傢伙太小了,還不能吃東西,孟皇后忙活着熱生奶,趙煦自然跟着搭手。
兩人雖是初爲人父人母,卻也漸漸熟練。
但這也讓不遠處的朱太妃看不過去,直接過來,在邊上親自指導。
下面的人看着,都露出會心的笑容,開始漸漸放鬆,相互交談,竊竊私語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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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座的,除了文武大臣外,還有諸多的皇室宗親,勳貴公卿,前任老臣以及衆多名望之士等等。
趙煦雖然在照顧着小權兒,餘光也不時看向下面。
魏王妃與她的幾個孩子,王安石後代,文家的,也有仁宗朝至今的幾朝老臣,也有些老婦人在,還有些文壇大家。
趙煦照顧着小權兒,忽然與孟皇后低聲道:“快結束的實話,你挑一些在仁明殿見見。”
孟皇后一怔,低聲道:“臣妾應該挑誰?”
趙煦一笑,道:“誰不重要。”
孟皇后不解,有些疑惑的點頭。
朱太妃倒是能明白一些,假裝沒聽見,瞥了眼不遠處的幾個孩子。
趙佖已經成年,坐在下面,因爲是盲人,又近乎透明,沒誰在意。趙似坐的筆直,一板一眼,目不斜視,一臉的倔強。
倒是趙佶,一邊吃喝,一邊目光四處亂轉。
朱太妃有些猶豫,還是與趙煦低聲道:“官家……我不是……那個,我就想問問,趙佶,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趙煦臉上還是帶着微笑,但眼中的笑意卻慢慢沒了。
他看了眼趙佶,平靜的道:“母妃,趙佶已經十歲了,明年起,讓他去太學待着,沒事不要回宮了。”
朱太妃頓時覺得十分心疼,他其實不懂,以前兩兄弟那麼好的關係,怎麼就到了這種程度?
朱太妃是不會掩藏表情的人,她見趙煦這麼說,猶豫再三,沒有繼續說話。
她心疼趙佶,可趙煦是她兒子,更不想兒子爲難,默默坐了回去。
趙煦也沒辦法跟朱太妃解釋太多,他要預防一些事情,趙佶,決不能有繼位的機會,哪怕他已經有兒子了。
趙煦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湊近朱太妃,道:“母妃,不止是趙佶,趙佖,趙似他們所有人,明年都要開府建衙,搬出宮。”
朱太妃有些震驚了,道:“他們還都未成年,就開府建衙嗎?”
趙煦老爹神宗皇帝總共有十四個兒子,除了六子趙煦,九子趙佖,十一子趙佶,十三子趙似,還有十二子趙俁,十四子趙偲在世,其餘多數早逝。
最大的趙煦滿打滿算十八歲,趙佖再大一點,趙佶,趙似等勉強才十一歲,遠遠不夠出宮的年紀。
趙煦自然有他的考慮,瞥了眼孟皇后懷裡安靜喝奶的小傢伙,趙煦與朱太妃,聲色不動的道:“我是這樣考慮的,他們幾個封郡王,開府建衙,母妃不放心,偶爾接進來看看,平時派人去看看就行了。朕想着,找個機會,議立太子。”
朱太妃怔神,她實在不明白趙煦立太子,與將那幾個孩子送出宮有什麼關係,不由得就問道:“爲什麼啊?”
趙煦看着朱太妃,心裡輕嘆,道:“母妃,如果遇到我當初登基的那種情況,您能像祖母那樣,護得住權兒嗎?”
朱太妃登時驚醒,連連搖頭。
神宗病重那段時間,爲了‘太子’兩個字,舉朝掀起了不知道多少波瀾。蔡京甚至在開封府埋伏了刀斧手,準備殺宰執。連神宗皇帝生母,後來的太皇太后高太后都小心翼翼,悄悄做着萬一的準備,不敢露出絲毫跡象,由此可見當時多麼的兇險!
朱太妃臉色有些發白,不敢再說話了。
趙煦知道,嚇到她了,拉着她的手笑着道:“母妃也不用太擔心,我就是做着萬一的準備,應該也不會到那種程度。”
朱太妃回頭看了眼趙似,一把反握住趙煦的手,有些急切的道:“讓似兒出去,但是不能讓他做的別的,其他的我都答應你,這件事你要答應我!”
趙煦雙手握着朱太妃的手,越發笑道:“母妃是多慮了,十三不是那種人。我做這些,就是爲了防止那些事情。他封王出宮,我這邊議立太子,就徹底斷絕了一些人的心思,兩廂無礙,這纔是長長久久之道。十三是我的親兄弟,我會安排好的。”
朱太妃聽着,這才放心不少,臉色和緩的慢慢坐了回去。
倒是孟皇后看似平靜的俏臉下,內心波濤洶涌。
‘議立太子’!
這件事,她從來沒想過,或者覺得太過遙遠了。
完全沒想到,趙煦會這麼快,就要議立太子!
按理說,這是趙煦的嫡長子,應當應分,完全說得過去,可,還是急了!
孟皇后深知她的出身,以及這個孩子的敏感位置,一旦‘議立太子’的聲音傳出去,朝野還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風波!
盤踞朝堂的‘新黨’,野心勃勃要‘全面復起新法’,他們會允許一個‘舊黨’的兒子成爲將來的皇帝,讓‘廢除新法’的舊事重演嗎?
孟皇后直覺她現在左搖右晃,好似身在大海上,風雨飄搖,隨時會墜入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