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母一路小跑出去接電話, 魏亞看着眼睛都有點直了,本來一團高興的,現在就像被劈頭蓋臉打了一頓似的, 而且還是被矇住腦袋打的, 她一陣陣發懵。嚥了一半的清蒸魚, 存留在口中的味道都變得酸澀了。魏亞費了勁兒嚥下去, 心裡不禁罵自己剛纔還猛誇魚好吃呢, 笑得那叫一個諂媚,現在真是活該。
她光顧着自己生氣,沒注意到旁邊呆站着的韓仰。她正要再挾幾口菜塞進口裡, 掩飾自己的失落,可忽聽見耳邊椅子吱地一聲挪動, 再擡頭, 韓仰人已經奔客廳去了。
魏亞愣了, 這時客廳裡已經傳來了韓仰十分僵硬的聲音:“媽,你今天讓我叫魏亞來, 就是想表明這個態度?”
“怎麼?我的這個態度有什麼不妥嗎?”韓母剛放下話筒,回過身看着韓仰問。
魏亞坐不住了,聽見韓母這麼直接地表明態度,而且雖然說得挺符合邏輯的,但怎麼聽都顯得不近人情, 她心裡挺失落的, 覺得好像看不到希望。韓仰看來是生氣了, 可是他生氣會有用嗎?會不會把事情弄得更糟呢?魏亞想不太清楚。
她有些猶豫地進到客廳裡, 慢慢走近他們, 她聽見韓仰生氣地說:“媽,你能不能信我一回?我從小到大做過什麼出格的事兒嗎?我心裡其實都有數。”
韓母看見魏亞了, 而且看了好一會兒,右手捋了捋頭髮,才慢悠悠地說:“過去也沒有你出格的機會啊!”說完又看着魏亞笑了一下,說:“我說什麼了?我不就是說讓你倆好好相處嗎?我說要拆散你們了嗎?”
“你這個態度說話哪個女孩子受得了啊!你是不是想讓我打光棍呢?”
魏亞看得出韓仰開始壓制自己的怒氣了,看來他也不想把場面搞僵,魏亞還在猶豫要不要說點什麼,只能呆呆地看着。
可韓仰氣勢弱下去了,那邊韓母卻像吹了氣兒的球一樣,身板挺得倍兒直一張口連珠炮似的:“我態度怎麼了?我是你媽!你的意思是我還得低聲下氣說些違心的話嗎?本來這事我就是不願意的——”韓母說到這兒突然頓住衝魏亞說了句:“魏亞你別往心裡去,我不是針對你,我得跟他把這理掰扯明白了!”
魏亞哭笑不得,心想這還不是針對她呢!
“我本來不願意,現在爲了你高興,我已經做了讓步了,你還想怎麼着?我這當媽的還有罪了,這麼多年我一個人把你拉扯大容易嗎?你爸走了之後,誰支撐這個家啊?還不是我嗎?現在好了,有了女朋友了,我連發表一下意見都不行了?”
韓母突然過渡到了苦情段落,魏亞此時更是沒有發言權了,只好也苦着臉,還好這就是她內心的真實寫照,不用裝也是這副樣子。
她愁眉苦臉地看着韓仰,發現他緊抿着嘴脣,眉毛擰成了一個疙瘩,估計他是要爆發了,果然他怒了:“媽,我知道你把我養大不容易!可我找女朋友不代表就不孝順你了!你老這麼逼我,我從小到大什麼都順着你們的意思,就是因爲我知道你不容易,不想傷你心!可這回是大事,我不能再稀裡糊塗的了!”
韓仰長出了口氣,把語速緩了下來,發表最後陳詞:“原來我也沒想那麼快談婚論嫁,魏亞也沒有這意思,不過今天你這麼說,倒是讓我看清我自己的內心了,我看我好像也該考慮結婚成家的事兒了!”
魏亞只聽得心裡轟地一聲,她不敢相信地看着韓仰的臉,他臉上表情仍糾結着,但似乎漸漸放鬆了些。她好希望他能把眼光掉轉過來,看看她,她好仔細看他的眼神,到底是以什麼心情說出的這番話,是真的動了這念頭?還是被韓母逼急了的一時衝動?
魏亞看着他的側臉,心裡如波濤翻滾,畢竟年齡不小了,能聽到婚嫁的信息自會讓人動心。而且面前這個男子應該是她認定了的,是啊,這二十多年來,還有誰讓她動過這麼深的情,還有誰和她更親近呢?如果他也認定了她,是真真正正的認定,沒辦法,魏亞也就是個俗人,她雖然隱約恐懼婚姻會成爲愛情的墳墓,但卻在心底大體認同婚姻這個約定的巨大分量。說白了,那個女人不想聽到求婚的話語,即使只是極不正式的隻言片語,有影兒總比連份心都沒有強。
魏亞心顫着,眼底一片溫情,連韓母那帶着氣惱的長臉在她眼裡都變得順眼多了。她忍不住了,拉住韓仰的胳膊說:“韓仰,你別說了!”然後看着韓母,微紅着臉說:“阿姨,你讓我來家裡吃飯,我特別高興,真的。這些話以後慢慢說吧,咱們還是去吃飯吧,要不魚都要涼了!”
魏亞覺得自己說話的態度挺聖母的,可此時她還真是不應該再多說什麼了,再說她現在心情已經開始向好的方向轉了。也許是心情好的原因,魏亞感覺韓母這個障礙似乎也沒有那麼難以逾越,父母哪裡拗得過兒女?清蒸魚果然越品味越香,魏亞伺機說要跟韓母學做這道菜,韓母努力地消除掉臉上的鬱悶,儘量心平氣和地回答:“好啊,你有心學,我當然願意教啊!”
但魏亞覺得韓母大概是更想說這句話:“只要你敢學,我就敢教!折騰死你!”
吃完飯,魏亞跟韓母道了再見,先走到樓道里等着,韓仰送出來,剛把門帶上,魏亞就迫不及待地撲上去摟住他的脖子。
“你幹什麼?”韓仰被嚇了一跳。
“噓!別說話,我就想抱你一下!”魏亞掛在韓仰身上,臉頰的皮膚和韓仰脖頸的皮膚挨在一起,那觸覺讓她有種十分溫馨又安穩的感覺。
魏亞還想在這感覺裡多沉浸一會兒,可韓仰卻半拎半抱地帶着她一起下了半層樓梯,到了樓梯拐角才又好好地抱着她,小聲說:“我把老媽氣壞了,她要是看見我倆這麼膩歪,肯定得血壓升高了!”
魏亞無聲地笑了,鬆開他小聲說:“誰讓你對你媽發脾氣的?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萬一你媽一氣之下又激烈反對怎麼辦?”
魏亞覺得韓仰的表情霎時顯得有些緊張,但很快又被不在乎的表情取代,大剌剌地說:“唉,你不知道我老媽,她雖然挺能玩陰謀的,但她比較好面子,一般還不想弄得太狼狽,總想顯出她什麼都盡在掌握十拿九穩的樣子!我稍微強硬點沒事,聽我的沒錯。”
魏亞心裡想笑,聽他這麼分析好像還真有點意思,不過韓母的好面子大概也遺傳給了韓仰了,他總說一切有他,可魏亞也能嗅到他的急躁和不知所措來,可沒辦法,她也是乾着急幫不上忙。
倆人抱一會兒走一會兒,幾截樓梯走了有十分鐘。出到院裡,魏亞終於能大點聲說話了,她把兩隻胳膊一伸,真心誠意地說:“韓仰,你今天真讓我驚訝,雖然我埋怨你不該跟你媽急,可是我心裡還是挺感動的,畢竟你是爲了我們啊!”
韓仰又開始得意地笑了,魏亞又補了一句:“還有,後來那幾句是臨時想的,還是早策劃好了?”她指的是他說的考慮談婚論嫁的那幾句話,她真想再聽他說一遍,可是她卻不好意思直接問。
“哪幾句話啊?”韓仰走在前面回頭問。
“就是……就是你最後說的你本來沒考慮談婚論嫁……你那幾句話真有殺傷力,你媽聽了就立馬沒詞兒了,估計是被你氣到了!”魏亞還是不好意思,只好這麼開玩笑似地問。
“你也覺得我這個辦法有用?”韓仰乾脆停下腳步,笑嘻嘻地回過頭問道。
“辦法?”魏亞重複了一遍,本來滿心飄灑的桃紅色花瓣都靜默下來。
“我就說我強硬點纔能有作用吧!那你剛纔還假裝埋怨我,你也同意是我說要跟你談婚論嫁起到決勝作用的?”韓仰的笑讓魏亞想拍他一掌。
“嗯,肯定是啊!不過你就不怕我誤會啊?”魏亞想問得像個笑話,可心裡的失望卻還是透出來了,她懊惱地發現自己的掩飾能力差了好多,假如是過去她絕對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隱沒這些失望,就好像她根本沒有想過一樣,然後等沒人時自己哀傷,可現在她已經沒有那麼隱忍了。
“啊?”韓仰定住視線,看着她的臉。
魏亞垂着眼睛,憋了許久最終還是實話實說:“我還以爲你真的想跟我結婚呢?白高興一場。”說着說着竟說出苦味兒了,垂着眼睛垂久了竟要滴下淚來了。不想示弱,不想總顯出她更在意,因爲怕狼狽,她又何嘗不是愛面子呢?可還是忍不住要問問,明明他都爲了她跟母親翻臉了,這難道還不足以說明他動了心思——動了想一輩子的心思?
其實她也並沒有想真的要結婚,她知道那可不是件簡單的事情,可是連這份兒心都沒有的話,又怎麼應對將來那麼複雜的事兒呢?
看着韓仰的臉,她真的非常不爭氣地哭了,往常比這憋屈她都沒有哭,可就是這一會兒美上天一會兒掉到地上的落差讓人心酸。這次她又示弱了,她真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