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一整天,艾薇終於在晚餐桌上等到了自己的丈夫,法耶一臉疲憊地在餐椅裡坐下,身上似乎還帶着外面冰冷刺骨的寒風。
碰也沒有碰擺在面前的熱湯,一口氣喝掉半杯蘇菲留下的烈酒,緩過勁來的法耶這纔拿起刀叉,“這酒真不錯,蘇菲的手藝越來越棒了。等戰爭結束了,我們用她的方法釀一批出來試試,我覺得肯定能賣上個好價錢。
艾薇白了他一眼,笑笑地說道:“怎麼,家裡那些生意還不夠你做的?蘇菲也說了,不一定每個人都喜歡這麼烈的酒,至少我就喝不了。而且市面上的好酒也不少,想和那些酒商們競爭,恐怕還需要先投入大筆的資金。現在施華洛家族的情況並不樂觀,連我們自己的錢都貼進去不少了。
“不要着急,艾薇,”法耶安慰她道:“目前情況已經開始向好的方向發展了,再給我一些時間,一定能把家族生意理順的。到時候,你就不會那麼辛苦了。”
“父親大人來信了,親愛的,這次他在紀坎普斯見到了我們的阿圖羅,對他的評價相當好。”艾薇小小地得意了一下,“信上還說凱德的公主殿下看上了阿圖羅,希望和我們聯姻呢。”
“呃,是嗎?”法耶擡起頭來,這個消息使他有些發懵。
艾薇擺擺手,“不要緊張,這事聽起來似乎還不錯,不過,我們家真要娶進一位公主,而且還是一位被慣壞了的公主的話,恐怕……”
“所以呢?”法耶問。
“所以父親大人推掉了凱德國王讓他幫忙提親的要求,說此事他不準備干預,而且建議我們讓阿圖羅自己決定。”艾薇喝了一口她的果汁,“可惜仙朵拉還是不回來,我真想親自去一趟馬森勞倫,把她帶回來。哪怕是去紀坎普斯那邊住一陣也好,可憐的孩子,長這麼大了,還沒見過外公呢。而且將來我們……”
法耶擺擺手打斷她,“以前我們打算好的,可能會有變化,你還沒有看出來嗎?公爵大人對蘇菲這孩子非常重視,哈布雷克家族的繼承人,呵呵,”他戲謔地瞥了她一眼,“極有可能會是好呢。”
艾薇一怔,她自己其實也隱隱有過類似的想法,只是她一直覺得仙朵拉比蘇菲要出色得多,更加適合成爲哈布雷克家族的繼承人而已。而法耶的話卻讓她一下子清醒過來,父親大人根本不瞭解仙朵拉,那他真有可能最終選定蘇菲啊!
“別傻了,蘇菲也一樣是我們的女兒啊!”法耶提醒她。
“可是……我……那仙朵拉怎麼辦?”艾薇有點兒結巴,“那位馬森勞倫的王儲前途堪憂,仙朵拉不喜歡他,可是她也差不多到了該出嫁的時候了,如果無法成爲哈布雷克家的繼承人,那……”
“艾薇,仙朵拉其實不一定非要成爲繼承人不可,我們施華洛家族的女兒還怕找不到合適的人家了?這樣吧,如果公爵大人選擇了蘇菲,將來就讓她繼承我們兩個的家業好了。”
“可是她明明可以……好吧……那阿圖羅……”
“阿圖羅現在已經有了自己的子爵府,將來的成就不可限量,不需要我們來操心了。”法耶停頓了一下,“我聽說阿圖羅這次會被派到納普里要塞去。”
艾薇吃了一驚,“那邊不是馬森勞倫正在強攻的地方嗎?這麼說他們終於肯重用他了?”
“哼!我看是頂不住了。”法耶的臉上閃過一抹怒意,“負責守衛納普里要塞的力特爾頓伯爵是個有勇無謀的蠢貨,阿圖羅去了,也不見得會有什麼建樹。”
艾薇放下手中的刀叉,她忽然覺得好像什麼胃口都沒有了,“我只要他平安就好,建樹不建樹的,無所謂了。”
“哈!他可是龍騎士!”法耶揚起下巴,“你也太小看龍族勇士了,有他在,你家阿圖羅不會有事的。這還多虧了蘇菲啊!居然還結交了龍族的朋友!”
“哈哈……法耶笑容異常燦爛,“你不覺得那小惡魔挺有趣的嗎?”
艾薇白了他一眼,“我是說真的,法耶,你可別不當回事,到時候萬一被人拿來說事兒,說不定還會讓施華洛這個姓氏蒙、羞。你沒發現最近城裡的牧師多了很多?神殿既然已經加入了奧蘭的陣營,就不會容忍那樣的異、端。”
法耶收起笑容,他沉吟片刻點頭說道:“也對,我們是應該提醒她一下。”
“蘇菲這孩子雖然和仙朵拉是姐妹倆,可是她們兩人一點兒都不像。仙朵拉不善結交朋友,讓我擔心,而她卻是什麼樣的朋友都有,也讓我擔心。法耶!”她嘟嘟嘴,“我終於發現,還是兒子省心,不用怕壞人欺負他。”
法耶驚訝地望了望她,“阿圖羅一直被人排擠,這難道不叫被欺負嗎?”
艾薇不理他,自顧自地道:“這次蘇菲回來,我覺得有些看不透她了,她身上好像有很多秘密呢。”
“你就不要多想了,你看不透她是因爲你現在的實力不如她。法耶忽然輕笑起來,“以爲是廢柴的孩子,也可以很出色啊!”
梅西的突然離開讓蘇菲有些意外,不過想到他身爲王子,必然會有着王子應該肩負的責任,必然也有着自己要做的事,她就釋然了。畢竟就目前的情報顯示,現在由於賽爾特和魔界那些叛逆者的勾結在一起,龍族也被攪進來了。不久的將來,魔族、龍族與各自叛逆者之間的戰鬥,也很可能會波及到已經開打的人族和獸族呢。
從菲洛米娜莊園去默斯霍克學院很容易,不過羅比尼奧管家還是安排了一輛不錯的馬車,貝蒂娜和菲奧納還是用法術隱了身,藏身馬車內,和蘇菲一道來到學校。
默斯霍克學院的大門口把門兒的是武技部的學生,他們的檢查比以前要麻煩多了,大概也是因爲戰爭的關係吧。
先去了依舊掛着阿圖羅和蘇菲名牌的那幢小房子。因爲一下子交了五年的房租,所以就算這兩年蘇菲和阿圖羅都不在學校,這裡也沒有住進新的主人。只不過由於長期沒有人來打理,小樓看起來無精打采的,蘇菲挽起袖子就想收拾。
“蘇菲大人,我看你還是去辦你的事吧,想要把這裡弄乾淨並不需要多長時間,就交給我們好了。”貝蒂娜也是個見不得髒亂的人,她的神情看起來比蘇菲還要迫切。
“也好,你們就在這裡等我好了。”蘇菲微笑起來,好爲兩姐妹準備了一些美味的小吃和零嘴兒,這樣在等她的時候,她們也不至於太過無聊。
也許是對這幾天陰霾天色的補償,今天的天氣不錯,陽光灑在校園光滑的石板路面上,明麗刺眼,幾乎讓人忘記現在還是寒冷的冬天。
兩年沒見,母校還是一般的模樣,只是在長高不少的蘇菲看來,銀色尖頂的法師塔、藍綠色圓屋頂的小樓房,似乎變得略略地縮小了些。
在離校門不遠的主幹道旁,立起了一面黑色玄鐵材質,大約兩個人高,足足十幾米的一面大展牆,上面有刻着的一行行字,被施加了光系魔法,閃着一小行一小行的金色。仔細看去,原來是一個個名字,後面還寫着日期和戰役。原來,這些就是奧蘭帝國的戰爭中陣亡英雄的名單,凡是默斯霍克的校友,還特別地加了白色的星注。沿着展牆牆角一溜擺放着鮮花,是祭奠的表示。
看到這樣的場景,蘇菲也忍不住心酸。在故事中、文字裡體驗戰爭是一回事,親身經歷這樣的氛圍又是另一回事,儘管自己並沒有直接見到奧蘭前線殘酷的生死情景,但只要想到那每一個名字的背後,都牽扯着的父母家人、愛人朋友的心,就不由得人去反思這戰爭的荒謬和殘忍。
也許是冬天,諾大的校園廣場空空蕩蕩,顯得十分孤寂,偶爾匆匆走過穿着各自學院服的三三兩兩的學生,也都蹙着眉頭,表情鬱悶地抱着書本,彷彿心事重重的樣子,與晴朗的天氣似乎毫不搭界。
路過學生中心的時候,蘇菲特意讓馬車停了一下。這座透明水晶的多面體建築還是那麼光亮,依舊折射着亮閃閃的光。用光系魔法寫成的一行彩色大字“勇氣意志創造智慧——衆神與我們同在!”還和以前一樣不停地循環飛出。
與過去相比,讓人吃驚的唯一的區別,是在建築的表面,特別是靠近門口的地方,水晶牆壁上貼了許多的標語,還拉開了幾條橫幅。這場景讓蘇菲大吃一驚,這還是第一次看到異界的人用類似於地球上政治宣傳一樣的手段來傳播思想,展開動員的。上面既有動員投身軍隊的,也有爲國家節儉生活的,還有不少的內容是宣傳神殿信仰的。
學生中心的大門口,一隊穿着牧師實習生白袍的青年學生魚貫而出,後面跟着帶隊的年老牧師。
蘇菲輕輕嘆了口氣,適逢亂世,一切的正常秩序都可能被打破,包括學院的傳統也可能暫時放在一邊了吧。
遠處的默斯霍克山依舊那樣的威嚴而神秘,白雪皚皚的山峰在陽光下晶瑩閃亮,高聳如雲,山腰以下卻隱藏在朦朧的雲霧中。和亙古不變的大山一樣,蜿蜒而來的河水也保持着平靜而安詳的神態。儘管能夠輕鬆瞬移地渡過迪特里斯河,蘇菲還是選擇坐了一回“纜車”,僅僅離開這裡兩年,卻有了如此強烈的重溫之前情境的感受,讓蘇菲也覺得奇怪。
她看着腳下幾十米處河面上,纜車被陽光投射下的影子,看着水面閃着冰晶般清亮光芒的波紋,一股物是人非的感慨油然浮上心頭。是啊,短短的幾百天,卻像過了好多年,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有生死攸關的時刻,也有快樂幸福的時光,有那麼多人進入到自己的生活中……
奧薩羅,在你的心裡,我到底有多麼重要?
出乎蘇菲的預料之外,不僅斯蒂芬辛校長不在默斯霍克學院,連伊格納茨大師也不在他的法師塔裡。法師塔的研究室裡只有基諾和賴安兩人,他們好像正在忙着做什麼實驗。
藏藍色頭髮的基諾神情仍是那麼陰鬱,只是那雙如夢如霧的水藍色眼睛在見到蘇菲的一刻,閃過了一絲驚訝,好吧,蘇菲全當那是驚喜了,至少他沒有露出絲毫一貫帶有的嘲諷和厭惡,這對他來說已經不容易了。不過,他也只來得及跟她打個招呼,讓賴安留下陪她講話,就去忙他自己的實驗了。
賴安是個迷戀魔偶製作到極點的傢伙,多虧了蘇菲,這個大塊頭男生才得以結交了鼎鼎大名的基諾大人,因而對於蘇菲小姐,他一直感激得不得了。
“最近大家還好嗎?”提起當初的西蒙小隊,蘇菲的眼中透出了暖意。
“現在只有斯坦利和我在學校,文森特回家了,矮人那邊好像也不太平。”他短短的褐色頭髮支愣着,臉上堆滿了憨厚的笑。
“西蒙、奧莉薇雅和波琳都不在?”雖然是問句,但蘇菲並不驚訝,畢竟現在是非常時期。
賴安搓搓雙手,像大猩猩一般可愛,“奧莉薇雅和波琳在哪裡我也不知道,反正這個學期沒見過她們。你肯定也看出來了,現在的學校能有一半人上課就不錯了,老師們也常常外出,人心惶惶的。不過這樣也不賴啊,至少,少了很多無聊的科目考試,我可以在這裡做魔偶了。
蘇菲點點頭,心中盤算着什麼時候去趟兩位好朋友家裡看看。只聽賴安忽然放低聲音,神秘兮兮地道:“西蒙被校長派去馬森勞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