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陽,中城,帥府。
所有的將校們都濟濟一堂,圍着獨孤武都和獨孤機噓寒問暖,沒有人埋怨他們在洛水投降賊軍的事情,因爲這種孤懸敵後,大勢已去的時候,不得已投降,並非主動,在這個守城兵力急缺的時候,大家都表達了最大的善意,絕口不提他們降敵的事,只是一再地誇讚他們這回捉拿了多少多少的俘虜,立了不小的功勞。當然,這些都是王世充所特意吩咐和強調的,起碼現在,要讓這些叛歸的降將們,感受到大家庭的溫暖,而不是敵意與歧視。
王世充坐在帥案之後,看着獨孤武都和獨孤機二人,儘管他們這會兒是帳中的主角,如衆星捧月似地接受着同僚們的道賀,可是看起來臉上卻沒有多少歡樂的神色,甚至可以說有些悶悶不樂,強顏歡笑。
王世充乾咳了一聲,其他的衆將全都心領神會,站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獨孤武都和獨孤機對視一眼,雙雙站出來,跪倒在地:“末將無能,洛水之戰陷入敵後,不得已降賊,請大帥按軍規處罰,但將士們無辜,他們只是執行我們的軍令,還請大帥放過!”
王世充哈哈一笑,長身而起,走到兩人面前,把兩人扶了起來,一邊拍着他們身上的塵土,一邊親切地說道:“二位獨孤將軍,不必多說,洛水之敗,主要是我王世充指揮失當,用人失察,與各位無關,所謂一將無能,累死三軍,指的就是我這樣。二位將軍請起,現在開始,咱們又是一家人了,當同心協力,併力殺賊纔是。”
獨孤武都和獨孤機的臉色稍稍和緩了一些,但還是眉頭深鎖,站起身後,轉身想要往後走,王世充說道:“二位將軍,還站在原來的位置,沒有關係。”
獨孤武都的臉色一變,轉回了身:“我們是罪將,就算大帥網開一面,饒了我們的死罪,也不配再與各位將軍並列了,能讓我們站在隊末參與軍議,已經感激不盡了呀。”
獨孤機也跟着說道:“是啊,大帥,就算戴罪立功,也得是白身從軍,這是大隋的軍法。”
王世充笑着擺了擺手:“事急從權,在這裡,我就是軍法。再說了,你們二位不是回來時已經立過功了嗎?那四千多俘虜,足夠讓兩個小兵升到將佐的位置了,來,二位還是站回右首,跟以前一樣。”
兩人對視一眼,只見右首第四位的那個地方是特意空出來的,就跟他們以前站的位置一樣,獨孤武都的眼中閃過一絲感激的神色,拱手謝道:“多謝大帥!”
當兩人站回自己的位置後,王世充清了清嗓子,說道:“現在,咱們就得商量一下,那四千多瓦崗俘虜,如何處置了。”
費青奴本能地叫了起來:“這些都是瓦崗老賊,死硬分子,大半是裴仁基的本部精銳,從張須陀那時候就跟着投降過來了,跟我們這兩年多大小戰無數,血仇極深,哪個傢伙手上都有咱們官軍的血債,別的一些山賊可以饒過,但這些老賊,一個也不能留,全要挖出心肝,生祭我們洛水死難的兄弟!”
費青奴的建議引發了一大片叫好之聲,與瓦崗軍大戰以來,這還是第一次俘虜了幾千人,而且是敵軍的精兵,衆人一想起洛水崩和之後雪夜行軍的苦難,眼睛都發紅了,全都附和着費青奴,極力主張斬殺這些俘虜。
王世充看向了沈光和來整,他們一直沒有作聲,他微微一笑,說道:“沈將軍,來將軍,你們二位怎麼看?”
沈光勾了勾嘴角,說道:“自古以來,殺降不降,這些雖然是老賊,但是以前也是官軍投降過去的,如果全部殺掉,只怕會絕了瓦崗軍的賊衆以後歸順之路,所謂殺一人而絕衆人,不是太划算。”
來整也跟着說道:“是啊,這些人確實雙手血腥,論罪當斬,但末將以爲,斬殺那些軍官和領頭之人即可,普通的士卒多半也是聽令而行,並不需要斬盡殺絕,現在守城急缺人手,這些人若是肯降服,那也是一股助力呢。”
杜如晦冷冷地說道:“不,這些人絕不可以用,至少,現在不可以用來作戰。”
王世充的目光轉向了杜如晦,微微一笑:“杜參軍,你有何高見,但說無妨!”
杜如晦微微一笑,清了清嗓子,說道:“這些人跟河陽軍的將士不同,河陽軍本就是大隋官軍,事出無奈才被迫降賊,但仍然心向朝廷,一旦有機會,就會反正。可是他們,雖然說也有不少是官軍出身,但是已經爲賊多年,心向賊人,基本上不可能回頭了,其實費將軍說的坑殺之途,是最合適的,對於頑固老賊,必須如此。”
費青奴哈哈一笑:“看到了吧,看到了吧,杜參軍都同意我的看法,大帥,我可真的不是爲了泄私憤啊,這些人,留不得!”
杜如晦笑着搖了搖頭:“但是現在,這些人又殺不得,沈將軍說得對,自古殺降不詳,儘管這些人該殺,但是不能在現在殺,不然賊軍以後會大肆宣傳,說投降也難免一死,如此一來賊人勢必人人死戰到底,我軍的作戰難度,就會大大增加,付出的代價,只怕遠不止這四五千人了。”
王世充滿意地點了點頭:“杜參軍所言極是,那麼,按照你所說,應該如何處置這些人呢,既不能用,又不能殺,那要怎麼辦?”
杜如晦笑道:“先殺了那些領頭的軍官,然後再把他們的普通士兵留在城裡,不發武器,做民夫與輔兵的工作,把他們給拆散,打散,混編進守城的民夫之中,兩三個人夾一個,這樣就不至於能集中作亂,守完城後,表現好的就留一條命,怠工消極,甚至有串聯作亂嫌疑的,殺無赦!”
王世充哈哈一笑,點了點頭:“杜參軍的想法真的很好,看起來是最好的一個解決辦法了,只不過,你有沒有考慮過,放了他們,也許更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