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回憶完了這段有關西南爨氏的歷史,嘆道:“他們果然還是反了。”
蘇孝慈點了點頭:“畏於隋軍的軍威,爨翫當年忍下了這口氣,等到韋世衝所部撤離寧州之時,他料定中原無力再在短時間內派大兵入滇,便扯起反旗,自立爲王。
從消息送達的日子看,叛亂已經有三個月左右了。上午的朝會剛剛議定平叛之事,王員外,你早早地作些準備吧,皇上說了,當年平定嶺南的英雄,如今安在?”
王世充臉上閃過一絲得意的表情,嘴上卻謙道:“平定嶺南的英雄是民部侍郎裴世矩,皇上弄錯了吧。”
蘇孝慈的嘴抿了抿,臉上閃過一絲不悅的神情:“王員外,過分的謙虛就是驕傲,別忘了這點,無論是高僕射還是皇上,都清楚你當年在嶺南纔是第一功臣,而且現在裴侍郎正出訪西域一帶,根本不可能到西南,你就別多想了。”
王世充的心中略有些失望,蘇孝慈的話提醒了他,這次裴世矩已經動身前往西域有半年多了,自從與安興貴和解以來,他又可以大搖大擺地行走於西域,甚至安興貴還會主動派人保護他。
至於裴世矩從事的任務,顯然不是公費旅遊,但即使在自己面前,裴世矩也是諱莫如深,閉口不提,看來也是爲了將來和突厥開戰時,在西突厥的後方製造出混亂而做準備。
蘇孝慈看到王世充沒有說話,脣上的鬍子動了動,意味深長地說道:“王員外。現在天下安定。但這只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安寧。你也知道,自從一年前皇上把安義公主嫁給了染干而不是都藍可汗後,都藍就斷了朝貢,開始整軍備戰。
現在的北方邊關雖無大的戰事,但是突厥散騎已經開始偵察與打探我軍的防備了,你這次若是能在西南建功,那一定可以爲即將到來的與突厥決戰中謀一個好的位置,高僕射想必也會重用你的。一定要好好把握啊。”
王世充平靜地行了個禮:“謹受教!”
蘇孝慈走後,王世充坐回到了自己的那張椅子上,微微閉起了雙眼,飛快地盤算起了現在的局勢:
長孫晟分化瓦解突厥的辦法已見成效,一年多前公主去和親染干的時候,都藍可汗氣得把報信的信使都當場殺了,咬牙切齒地發誓要報此仇,從那一天開始,東-突厥就斷了和朝廷的一切聯繫,原來附塞放牧的部落全部撤往草原深處。只有染干的部落孤零零地留在朔州北邊。
染干新娶了安義公主,但沒有得到預料中那種各部來附的效果。這一點上,王世充和長孫晟都有些失算了,突厥人骨子裡的剛烈和血性這次顯現了出來,都藍可汗大玩悲情牌,四處在各個部落裡訴說染干勾結隋人,背叛整個突厥民族,而隋人多年來一直對突厥兩面三刀。
這次把許諾給大可汗的和親公主轉送給染干,擺明了就是要突厥人之間自相殘殺,想我突厥,乃是草原上的天之驕子,土門可汗,木杆可汗是何等的英雄,意氣風發,現在卻被這些陰險的隋人勾結了染干這樣的內鬼,弄成了這副光景,我們死後又有何面目去見我們的祖先呢?
都藍可汗的這一手悲情攻勢果然起了作用,加上隋朝自從上次讓王世充做了一票生意後就沒有再開放過邊市,而那一次的貿易也只是向染干的部落開放,染干獨吞了所有的貿易成果,連一石米,一匹絹也沒有發給別的部落,大失人心。
結果即使有了和親公主,也沒有一個小部落來歸附他,反而自己的部落裡都有不少人跑去投奔了都藍可汗,若不是靠着隋朝的邊關,長孫晟一直在暗中送糧送物接濟,只怕染干這會兒已經成了個光桿司令了。
都藍可汗爲了全力對付染干,跟打了十年的西突厥達頭可汗也罷兵了,雖然雙方沒有正式結盟,但是私底下的小動作已經不斷,裴世矩出使西域,正是想作出外交努力,至少讓達頭可汗在都藍可汗起兵反叛的時候不要站在他這一邊,從裴世矩這半年都沒有回來可以看出,談判進行得極爲不順,要是達頭可汗真的鐵了心與大隋爲敵,這位老友能不能活着回來都要打一個大問號。
王世充這些天一想起此事就心煩意亂,幾年來他已經和裴世矩結成了牢固的官場同盟了,也靠着裴世矩的引見結識了不少中等世家的中低級官員,雖然這些人現在年齡和自己相仿,也都只是些五到七品之類的官員,但二十年後也都會現在的高熲和楊素一樣,慢慢地開始掌握實權的,到了那個時候,自己今天的這些人情,關係投資都會開始有所回報。所以他比誰都不希望裴世矩出什麼意外。
王世充搖了搖頭,又開始想雲南的事情,史萬歲是朝中大將,更是高熲一力舉薦的愛將,和楊素不同,這位史萬歲是個純粹的軍人,當年他牽涉謀反,被髮配敦煌當小兵後,是高熲給了他機會。
開皇三年反擊突厥的大戰中,史萬歲單挑阿波可汗手下第一突厥勇士勝出,高熲大筆一揮,直接把他從個待罪小兵升成了正五品的上儀同,兼車騎將軍,以後在滅南陳之戰中又跟着混到了上開府將軍,可謂一路平步青雲,而高熲對他的格外照顧與提拔盡人皆知。
與舉薦楊素這種聲名在外的名臣不同,高熲舉薦史萬歲這種有謀反前科的人,是要冒巨大風險的,所以史萬歲對高熲感恩戴德,大隋上下沒有比他更忠於高熲的了,楊素與高熲的分道揚鑣迫使高熲需要重新在軍中找到一個主帥級別的重量級支持者,賀若弼和虞慶則私心太重,王世積也多年來不願意直接參與到奪儲之爭中,所以史萬歲看起來是現在最合適的。
由於史萬歲一直沒有掌握京城附近的部隊,高熲應該沒有把他拉進現在的太子集團,但是這次讓他出任進軍西南的主帥,而不是象以前那樣在別人帳下爲將,這顯然是要爲他撈足夠的資本,以後與突厥大戰也準備讓他獨當一面,成爲朝廷重將,在未來的奪儲之爭中,在軍中拉到一個重要的支持者。
王世充想到了當年從嶺南迴來後現高熲論功時的一段話,背上開始冒冷汗,當時高熲說楊素的提議是把史萬歲留下來鎮閩越,而高熲卻駁回了這一提議,按自己的意思把來護兒留了下來,高楊之間的分歧也許從那時就開始顯現出來了,
這次高熲的提議是讓自己隨軍前往西南,以這些南蠻的軍力,顯然無法與大隋的正規軍對抗,自己上次到嶺南,防疫方面立了大功,高熲讓自己從軍,可能最希望自己發揮的還是疫病方面的作用,能讓大軍避免因爲瘴癘而帶來的非戰鬥減員,剩下的作戰方面的事情,有史萬歲這員無數次在戰場上證明過自己的名將在,並不需要自己多插手什麼。
只是剛纔最後臨走時蘇孝慈的那句話,意味深長,聽他的意思,高熲有意這次讓自己也跟着立功,然後在對突厥作戰時安排自己一個重要的軍職,大戰突厥如果獲勝,那功勞要遠遠大於這次徵南蠻的行動。
到時候自己有可能一步登天,直接升到上開府,甚至是大將軍這樣的武職,躋身大將高官的行列,也並不是夢想,也只有到了這一步時,才能在奪儲之爭中起到作用,高熲看來拉自己進太子集團的願望比起幾年前還要迫切啊。
想到這裡,王世充搖了搖頭,一個清脆的聲音把他帶回了現實:“行滿,你怎麼又在當值時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