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繼續想到:現在味縣這裡離成都雖有兩千裡,但交通一直暢通無阻,軍報送到楊秀手上也就是四五天的事情,若是史萬歲不能在月內擒獲爨翫或者爨震,那楊秀派出援軍或者是威逼萬智光自行追擊爨翫,可是板上釘釘。
楊秀和史萬歲在此次南征上翻臉,基本上是無法逆轉了,史萬歲現在孤軍深入,吉凶難測,自己決不能把所有的寶全壓在他身上,而且這次高熲爲史萬歲爭來了南征的帥位,某種程度上也是把史萬歲和太子楊勇捆到了一起,而這更是自己極力避免的,現在勝利在望,楊秀和史萬歲爲了搶奪勝利的果實,一定會使出渾身解數,而如何避免捲入這兩方的爭鬥,這纔是自己當下需要考慮的事情。
萬智光歡天喜地地接過了令箭後,下去找了個另外的大屋子逐個審查起那些投降的頭人來,以大鬼主爨進爲首的頭人們,開始一個個地過堂審訊,而王世充也回到了自己在城外的營帳之中,很快,劉全,段達等五將接踵而至。
王世充一邊洗臉,一邊指着帳內早就擺好的五隻胡牀,說道:“坐吧,大家今天都累壞了吧,好好歇歇。”
五將的臉上都沒有勝利者那種興奮與喜悅,相反一個個憤憤不平,性子急的麥鐵杖搶着說道:“行滿,我等萬里而來,苦戰獲勝,卻幾乎一無所獲,你能受得了這氣嗎?”
王世充擦乾淨了臉,把手中的布巾放回了盆中,不動聲色地說道:“何氣之有呢?鐵杖。你不覺得其實我們都應該慶幸嗎?”
麥鐵杖不滿地嚷道:“慶幸?行滿。你的腦子不是給這鬼天氣熱壞了吧。今天這場大勝,我們每個人的斬首數都不超過兩千,俘虜全歸了萬智光那小子,最重頭的追擊敵首也沒撈到,如果只是這點功勞,我們還吃這苦來這鬼地方做啥呢?”其他四人聽得連連點頭。
段達說道:“行滿,麥將軍說得對,這次我們全都是衝你來的。前面你說我們不要捲入蜀王殿下和史元帥的爭鬥,我們都覺得你說得有道理,可今天這戰場上可是堂堂正正的戰功,難道連這個也不能爭取了嗎?”
王世充平靜地看着五將,嘆了口氣:“你們是不是覺得萬智光得了一個安撫各部蠻夷頭人的差事,蜀王殿下就能善罷甘休了?”
司馬德勘的眉毛一動:“孃的,這小子今天在後面看家,連一個人頭都沒有收到,已經分了他一萬個首級了,我們五個每人都給分去了幾百個。他還不知足?太不要臉了吧!”馮孝慈重重地一拳打在面前的小桌上,“孃的。太欺負人了,再這樣不要臉,老子就是不穿軍服了也要教訓他一頓。”
劉全的臉色一變,看着王世充:“王將軍,你的意思是,蜀王殿下不會滿意這樣的結果,對嗎?”
王世充點了點頭:“蜀王殿下看重的,只有生擒爨翫或者爨震這樣的功勞,至少也要是蜀兵作爲主力,在戰場上大破敵軍,今天楊將軍的那個軍令,騙騙萬智光可以,蜀王殿下是絕對不會買賬的,他只會記恨史元帥,如果史元帥不能及時擒獲爨翫,那蜀王一定會顛倒黑白,向皇上反告史元帥一狀的。”
段達倒吸了一口冷氣:“***,還有沒有天理了,行滿,是史元帥帶領我們打贏了這場可以載入史冊的大戰,全軍幾萬將士都可以做證。”
王世充嘆了口氣:“老段,皇上人在京城,離此地萬里,哪可能對具體的事情一清二楚呢,史元帥此戰大勝是不假,但爨翫和爨震這兩個叛軍頭子還是跑了,只要這兩個人一天不給抓到或者是殺死,這場叛亂就一天沒有結束,蜀王完全可以顛倒黑白,說史元帥縱敵逃跑,甚至我們這五萬多個斬首,都可以說是殺良冒功。”
衆人原來完全沒有想到這一層,個個聽得目瞪口呆,沉默爲語,最後,還是劉全打破了沉默:“王將軍,那你的意思是,我們就此收手,最好是儘早撤回去,以免和史元帥牽連到一起,對嗎?”
王世充搖了搖頭:“蜀王殿下是不能得罪的,所謂疏不間親,再怎麼他也是皇上的親兒子,史元帥爲了爭軍功跟他撕破了臉,是因爲他的背後有高僕射,我們這些人可沒有學他的資本。
但另一方面,史元帥也是我們不能得罪的,如果我們沒有得到他的帥令,就擅自退兵,他完全可以斬了我們。所以現在最好的選擇就是在此觀望,這味縣是南寧州的首府,周圍的蠻夷部落林立,我們要在這裡牢牢地守住,必要時還要出兵配合萬智光的部隊,掃蕩那些不肯投降的蠻部,這些纔是我們現在要做的份內之事,至於最後站在哪一邊,要看史萬歲追擊的結果了。”
衆人的臉上紛紛釋然,麥鐵杖向着王世充豎起了大姆指:“行滿,還是你厲害,咱哥幾個全聽你的啦!”
王世充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那張輿圖上,喃喃自語道:“史元帥,張將軍,但願你們的動作能快一點。”
十天之後,牂牁(在今貴州,雲南一帶,主要是貴州的大部)郡的七星關處,爨翫和爨震兩兄弟帶着不足百名的騎兵護衛,無精打彩地路過這裡,十天來,他們一直被隋軍在後面追着屁股,本來一兩千人到現在死的死,散的散,現在只剩這麼些人了,昨天夜裡又被隋軍追上,虧了一個護衛隊長穿上爨翫的衣甲,帶了二十多人捨命引開隋軍追兵,這才讓他們逃過一劫。
一夜的奔波之後,爨翫和爨震這會兒終於確認擺脫了追擊,爨翫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從馬鞍上翻滾而下,在路邊大口地嘔吐起來,他的兒子爨宏達連忙跟在他後面,一陣子捶胸撫背,而一邊的爨震也受到這種情緒的影響,下了馬,在一邊默然無語。
爨翫吐完之後,擡起頭,滿臉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連日來的亡命天涯,被人象兔子一樣趕來趕去,早已經把他當初割據自立,獨霸寧州的雄心壯志擊得粉碎,現在,如何能活下來,纔是他和自己的哥哥首先要考慮的事。
爨翫長嘆一聲:“大哥,難道我們真的就這麼完了嗎?這樣不停地逃亡,每天都在恐懼與奔波中渡過,何時纔是個頭?”
爨震咬牙道:“想不到隋人這次是真的想趕盡殺絕,不僅已經完全佔據了你的西爨,連我這裡的東爨烏蠻部,他們也是深入境內,窮追不捨,就我們進入東爨這六七天,已經有三個掩護我們的寨子給隋軍攻破了,他們就是不給我們回自己的本部,重整旗鼓的機會!”
不到二十歲,看起來還有些稚嫩,眉宇間有七八分象他父親的爨宏達問道:“大伯,爲何我們不直接回您的本部呢,隋軍雖然兇悍,但追兵好象也就兩三千人,只要回了本部,集中全部落的拼命一戰,未嘗沒有反敗爲勝的機會,打掉隋軍的這些追兵,我們的日子就好過了,再說您不是還有戰象嗎?”
爨震苦笑道:“那些戰象又不是我們東爨的,而是林邑國王借給我用來對抗隋人的,本來如果我們這裡打了勝仗,而桂州那裡的李光仕又能撐住的話,那我們寧州和嶺南就能連成一片,以林邑國爲後盾,合力攻下交州後可以跟隋軍的大軍對抗,最後就能象林邑那樣形成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