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家宴開端
被小廝急急背到松鶴堂的段嬤嬤還來不及喘口氣就被金絲銀絲合力“請”到了正堂,正趕上大太太一個人還在那裡就“竹子窮,寶石富”的說法喋喋不休,老太太和大老爺面沉如水,柳姨太太和謝夫人雖說低眉斂目,眼角眉梢的不屑卻是那麼明顯;也只有自家看不懂眼色的大太太還在那兒唱着獨角戲!
“老奴參見老太太、大老爺、太太、柳姨娘!”
“嬤嬤你怎麼來了?我不是讓你去廚房看着點嗎?”大太太意猶未盡的住了口,心裡很是不得勁,剛纔回了老太太一份家宴的名單就見她沉着臉不說話,而大老爺也一改之前的笑意盈盈,陰沉着臉只顧着比劃他的綬帶,不過是一叢綠了吧唧的竹子,值得像是得了什麼好物件似的那麼珍愛嗎?
“廚房那邊有穆添福家做得滴水不漏,已是極好;奴婢閒着無事,特意自作主張領了來回稟老太太和大老爺差事,不知道是不是該請前院的幾位公子入席了?”段嬤嬤人精似的,如何看不出大老爺和老太太就快忍不住對太太發飆了;如今太太都是做祖母的人了,要是還在一干小輩面前沒臉多不好。
“唔!也好。讓穆添壽這就去外院請三位公子入席;”轉眼看了看大太太,眼中厭惡一閃而過,“太太就帶着媳婦們好好陪着母親樂呵樂呵。”
屏風遮擋的女席上,大奶奶小段氏和吳採蓮都帶着各自的孩子對面而坐;大奶奶小段氏今年才二十歲,看上去滿面的憔悴可比那三十歲的中年女人的氣色還不如。她左邊是奶孃抱着的大少爺四歲的穆正直,眼神呆滯、聾拉着單薄無力的四肢,微微張着的脣邊掛着一絲晶亮的口水;右邊才兩歲的穆正鳶更是像個剛出生的奶娃,被奶孃橫抱在懷裡逗哄着,可無論怎麼逗,她的眼神都呆呆的看着頂上那輪初升的圓月。
“飛兒,來,和孃親腹中的弟弟說說話!”吳採蓮得意的勾勾嘴角,大大的杏眼掃過對面小段氏身後那唯一一個怯懦的通房,一手慈愛的摟着白白胖胖的穆飛往她故意聽起來的肚子上湊!長子嫡妻又如何?還不是生了兩個傻子!
小段氏既然是段氏的親侄女,那性子也差不了多遠,雖然知道眼前這個女人是自己姑姑看重的,可也沒辦法忍受她紅果果的炫耀!輕咳了兩聲,對身邊的貼身丫鬟囑咐道:“荷兒,去把邊上那椅子好好擦擦,待會兒我那二弟妹來了也好入座。”
吳採蓮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眼裡閃過一絲憤恨,沒等她反擊兩句,小段氏接着轉向了她:“吳氏,說來你也太不懂規矩了!怎麼主母沒到就這麼大喇喇的坐着了?雖說你懷了咱們二爺的子嗣,也別這麼恃寵而驕啊。”
吳採蓮也是最近太過受寵,竟然有些得意忘形了,聽到小段氏一句接一句的諷刺哪裡還忍得住!只是吵架一向不是她的武器,裝柔弱纔是她信奉的王道,當下抽了袖中的錦帕在眼角沾了沾,“大奶奶這話可說的有些過了啊,卑妾可沒有恃寵而驕。我們家二奶奶犯錯在先,太太憐憫,卑妾這纔有幸被允許帶着飛兒參加家宴,容卑妾有個一席之位!”
小段氏手一頓,“犯錯?”
“是啊!二奶奶竟然攛唆着青柳給卑妾下藥,不想讓卑妾生下二爺的子嗣;這才惹怒了盼孫心切的太太,罰了二奶奶禁足在竹園!”吳採蓮故意加重了語調,說得意有所指!誰不知道大奶奶就算接連生了兩個癡傻孩子也狠狠把着大爺的後院,直到去年太太纔在大老爺的逼迫下給遠在小縣做縣丞的大爺送去了兩房美妾;堵得大奶奶足足有一年沒出過院門,成天在院子裡扯豬罵狗的。
果然,大奶奶被氣得咬緊了銀牙,狠狠憋出了一句:“我那弟妹也是傻的!妾室和通房什麼的生就生唄,生下來還不是可以抱在自己身邊。而且啊,上不得檯面的婊子生的連族譜都沒法上,取名連個正規排行也輪不上!有什麼值得一而再,再而三下手的。”
誠如小段氏所說,穆家爲了預防庶子爭奪家產,一定要在庶子成年後有所成就才能用本輩的排行、上族譜,若是無所成,到老也只能每月拿幾個月例銀子、一輩子也出不了頭。柳姨太太這兩年之所以不再那麼低調,完全是因爲親生兒子穆子墨和穆子析的前途;而吳採蓮那麼蹦?不就是因爲大房兩個傻子都按照排行得了“穆正直、穆正鳶”,自己的兒子聰明機靈長得好卻只得了“穆飛”這麼個上不得檯面的名字。
這下子,輪到吳採蓮暗暗咬牙,待想要再刺小段氏幾句,眼角餘光看到二門邊上出現了兩個丫鬟的身影,眼珠兒一轉,突然戰戰兢兢的起身站在小段氏身側:“大奶奶,卑妾知道錯了!卑妾不該坐在位置上,可……卑妾這肚子……”說着,她輕撫着肚子,未語淚先流。
“對了!人就是要認清楚本分,別給你兩分臉色就蹬鼻子上臉的;肚子怎麼樣?又不是胎沒坐穩的前三月、也不是臨產的那三個月,這麼嬌氣是會折了孩子福氣的……”
“咳咳咳!”剛剛在段嬤嬤的耳語下聽說了竹子的“步步高昇”含義,大太太正伏低做小。扶着老太太邁出二門就聽見自己侄女教訓吳採蓮的這番言論,感覺老太太的手都氣得顫抖起來,又窺見老太太黑沉的顏色,生怕小段氏再說下去今晚就被老太太給趕出穆家。
她一咳嗽,小段氏和吳採蓮當然就掐不下去了。
“我去那邊了!”大老爺黑着臉邁過豎在中間的四扇大屏風,走到另一席氣呼呼的坐下,過大的動作讓木頭做的椅子吱吱嘎嘎一陣響,響得人心裡發酸。
門口又進來一行人,輪到了吳採蓮心裡發酸!
在阮嬤嬤的陪伴下,楊若兮氣定神閒的越來越靠近,臉上恰好的孺慕之色讓老太太心裡一軟:這麼幾年,也是忽視了這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