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楊若兮關在工作間後第一時間便進了珠寶店費心雕琢手下難得一見的松石作品,單說面帶滿意往內城行去的金夫人。
沿路看着街景,腦海裡走馬燈似的閃現一幕幕多年前的場景,此時在人流如織的大街上,聽着周遭的繁華,倒是越發覺得記憶中的東西越來越鮮明,終究在進入平康坊的範圍時化作了一聲長嘆。
艾敬軒自然不會想到,短短的一截路程,金夫人便已像是重新過了半輩子,想起老人家待會兒要去的地方,也就沒多問那聲嘆息從何而來,遠遠看去,一頂小轎停在開國侯府門前,瞧見轎身上的標記,忙恭敬秉了金夫人道:“夫人,六皇子已經在侯府門口候着了。”
金夫人聽着這麼一說,整個眉眼都鬆泛開來,看似生氣的埋怨道:“這孩子,怕老身找不到進宮的路嗎?這麼一點點路程也要出來接。”
艾敬軒心知肚明的瞧了眼守在轎子一側氣度雍容的路悠冥,嘴甜的奉承道:“夫人,這都是六皇子的一片孝心。”
“是,這些老身都知道的,也算是老身難得的福氣了。”老夫人的心裡真真比吃了蜜糖還甜。
說話間,馬車已經到了府門口,艾敬軒首先跳下了馬車,因着是在外面也就沒行大禮,而是笑着行了個子侄禮:“六叔等久了吧。”
路悠冥年紀比艾敬軒還要小上一歲,但論起輩分來可是實打實的長輩,身份上也尊貴無比,笑着安然受了禮:“我也是剛到,陪着金夫人辛苦了。”
“你們叔侄倆別在這兒客氣了,當人不知道你們私下怎麼相處的是吧!”金夫人也在隨後趕到的雙蘭媽媽服侍下下了馬車,看到叔侄倆的樣子不禁失笑。不過想着歷來天家無情,好好的一對兒叔侄偏生爲了避嫌不敢走得太近,就怕迎來旁人的口誅筆伐,又是一聲嘆息,那些年,不就是避嫌,讓她只敢遠遠的守望一方麼?
“姑媽,冥兒來接你進宮。”路悠冥臉色不變,轉而親手撩開了轎簾,對艾敬軒點了點頭。轉而命令道:“起轎!”
這兒擡轎的可不是普通的轎伕,皆是皇上派出來的侍衛,聞聲穩穩擡起了轎子。直到轉進內城範圍的皇宮外城牆,艾敬軒才狠狠的拍了拍額頭,剛纔他怎麼沒想起來讓路悠冥多多少少照顧照顧楊家兄弟?
金夫人在進了宮門後整個人的氣質丕變,威嚴雍容,哪裡還有那個慈祥好說話的普通老太太模樣!就是在外表象普普通通的路悠冥換上一聲淺紫色皇子服色也顯得大氣許多。一股皇家威嚴從內而外散發開來。
“皇上在太極殿正主持殿試,着了奴才給六皇子留話,若是接了大長公主儘可直接去太極殿,也好讓大長公主看看這麼些年了,殿試是不是一如既往的平等公正!也請六皇子用心看看殿試當中的各路英才該怎麼選拔?”傳話的太監年紀不小,這兩句口諭雖是短了點。卻是讓他嗅到了一絲不一樣的東西,只是怎麼也不敢在臉上表露罷了。
“既然這樣,冥兒。咱們還是趕緊過去吧。”金夫人眼神閃了閃,扶了路悠冥的手直接往太極殿的方向走去。
太極殿正是按照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想法準備,偌大的青石板校場上橫着十排、豎着十排,整齊的擺放了一百張一模一樣的松木桌椅,周圍每隔三尺便站着一位目光如炬的天子親衛。負責維持現場的治安,同時也算是履行助理監考的職責;正前方有一座由巨大廊柱撐起來的亭臺。佔地幾乎達到了校場的一半。
考生陸續在太監的引導下入場,能夠過三關斬六將進入到這一關的人心智和聰慧方面自然無需過濾,這當中,跳脫的楊思睿尤其顯眼,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年紀在一羣平均年紀二三十歲的貢士當中算得上是一個奇葩;名帖腰牌給侍衛驗看之後竟然還被領到了最前面那排正中的位置,饒是如此,他也不過是嘻嘻哈哈極爲禮貌的給引路的侍衛打千道了個謝。
回頭看去,穆子墨竟然就在身後不遠處穩穩的站着,楊慎幾個也不算離得太遠,左手邊第三位也是見過一次的姚凱,倒是自己那位進宮之時滿臉篤定、意氣風發的“姐夫”此時卻是混在人羣中怎麼也找不到身影。想到進宮之時聽他和旁人說話那意思,今兒這場殿試他似乎十拿九穩?楊思睿不禁微微蹙了眉頭,若真的像他所說的那樣,今兒的考試是兩位皇子加內閣共同監考,那還真的有些不妙啊!
楊逸傑雖然遠走青州,但對於朝中的大小事還是很有他的一番見解,再說了,不過是三年之別,他靠猜的也能達到八九成把握。臨別時就曾經殷殷告誡了楊思睿,這次考試不過是試水之行,若是僥倖遇上了皇上親自主持考試倒也罷了,若是兩位皇子共同主持,倒不如直接草草了事,趁早歸家!
穆清風心裡也正在迷糊呢!不是說他的位置是在第一排嗎?怎麼到了這第七還是第八排的中間位置,真真是個爹不親孃不愛的位置,不禁反思起昨日各位貴人進府有沒有什麼慢待之處,可想來想去也沒想到有什麼錯漏,而且福嬸子還拍着胸口說了,洛千蝶很滿意穆府對楊若兮的處置,走的時候還含羞帶怯的邀請他考完了殿試就去集雅樓找她的啊?
縱目四望,身周全是些陌生的身影,前面太遠只看得到灰青色的制式衣袍和頭巾,末了也只有放棄的開始整理桌面的筆墨紙硯,想起昨夜父親塞進手中的幾道策論試題,心下又是成竹在胸,先行拿了毛筆蘸了墨在宣紙角落微微點了一點,看上去就像是不小心遺落的墨跡,實則只有他和某位知情人知道,這是一個記號,有這記號的卷子只要〖答〗案不是太爛大可將一顆心穩穩的放在心底。
有了這雙重保證,也難怪穆清風對這考試胸有成竹!
可老天爺似乎看不慣穆清風這麼平順,就在他剛剛點了墨放下筆的一刻,正前方亭子的紗簾被兩個宮女往兩邊樑柱上拉開,九聲悠揚的鐘聲在太極殿迴響開來,一位面白無鬚的藍衣太監手拿一張正黃色卷宗出現在了亭臺邊,隨着他展開卷宗的動作,旁邊便有太監拖長了聲音喝道:“宣讀聖旨,請各位天子門生肅靜,跪聽!”
話音剛落,下面便是呼啦啦跪下了一大片。那位藍衣太監滿意的微微點了點頭,大聲誦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一大串的之乎者也也只有下面這些飽讀詩書的貢士們才能聽懂,一個個面露驕傲感激之色,也有那個別的驚詫莫名或是喜上眉梢!
驚詫的如穆清風之流,喜上眉梢的自然便是楊思睿一流了!通篇聖旨的意思不外乎就只有一個:當今順和朝皇帝陛下極爲重視這次的春闈,寧願拖着病體也要親自來考校人才,不會因爲身體關係就忽略了各位英才俊傑;這次選出來的人才定然會被安排到各個需要的崗位上,爲順和朝的發展發熱發亮;而且不管一甲二甲三甲都能夠參加五日後設在狀元臺的瓊林宴!
拜謝了皇恩後,原本的袁大學士擬好的三道考題也變成了皇帝臨時出的題目:一,近日順和朝周邊各國紛紛來朝,順和朝該怎樣對待?二,順和朝安定多年,各地駐軍又該如何處置?
這兩道題聽着倒是簡單,可這中間的變化實在太多,誰知道聖意如何?又該怎麼迎合皇上!一時下面紛紛亂亂,各位學子絞盡腦汁開始尋思破題之策。
穆清風心裡已是一片寒涼,這兩道題目和他昨夜翻了無數典籍才破題答題的三道題目根本就是南轅北轍絲毫不搭邊,頹然坐到了椅上滿腦的空白一片,滴在宣紙上那滴墨水更像是在嘲笑他的異想天開!
異想天開?猛然的,他想起在某次回府的馬車上,楊若兮說起番邦來朝的那番嘲諷之餘,自己還說她是異想天開,此時皇上專程問出此事,能不能?想到此,他又開始猶豫不定,最終恨恨忘了一眼高臺亭子,畢竟腹中還是有那麼幾滴墨水,提筆奮筆疾書起來!
上方亭子當中,精神看上去尚好的皇帝正高坐在上首,手邊上是煮好的參茶,左邊下首坐着神色忐忑的大皇子和二皇子,右手邊則坐着內閣的四位大臣,袁盛袁大學士和逍遙王的臉色都有些惶恐;皇上親至,他們的如意算盤盡皆落空。
“諸位就準備在這裡和朕大眼瞪小眼?爲何不去考生位置上走走看看?”
當日皇帝到了之後只是同意了選擇的考試地點不變,至於座位的安排什麼完全將二位皇子的想法盡皆推翻,而是親自看了會試的成績以及部分送上來的名帖,意味深長的親自定下了考試的座位;考題那更是看都沒看一眼袁大學士提供的三道策論,丟下一句:“到時候朕自然會出題!”便一錘定音。
今日兩道題一出,見到下面各位學子紛紛提筆而作,皇帝也是率先起身,揹着手踏出了高臺,往下面走去,兩位皇子和內閣四位大人當然也不敢怠慢,紛紛起身跟着往外走去。
PS:殿試啊殿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