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6 以身抵債
玉瑾然是被什麼東西給打醒的,打在頭上雖然不怎麼疼,可那一下接一下的真的很討厭,而且時不時就從眼前飛過一塊金黃色的殼狀物,擡眼看時差點丟到他的眼睛裡,氣得他張口就打算開罵。
一張口不要緊,一個花生殼準確的飛進了他的口中,卡得他幾乎咳斷了氣。
“這位公子,能請你讓開一下麼?”玉瑾然的頭頂上傳來了老宋蒼老中帶着謙卑的聲音,被卡得滿臉潮紅的玉瑾然不禁多了幾分期待,甚至開始想待會兒老宋要拉自己上去自己該是怎麼拒絕才能顯出他的風範來。
楊若兮見着老宋蒼老黝黑的面容,默默退開到了一邊;在船上的舒適生活可都是這些可敬的勞動人民帶來的。
“然哥兒,你還好嗎?”老宋探頭輕輕叫了一聲,生怕別人知道了似的。
“下面有人嗎?”楊若兮一愣,下意識看向了綁在船尾木樁上那根粗麻繩,剛剛她都還在想這繩子是做什麼用的。
“呃……”老宋略略猶豫了片刻道:“是犯了錯的船工,被我們管事的泡在水裡讓他清醒清醒。貴人能否暫且讓開一點,老漢拉他起來喂點藥給他,怕衝撞了貴人。”老宋最終抵不過良心的呼喚,將玉瑾然剩下的一包藥熬了藥汁,趁着別人都在休息之時來灌給玉瑾然喝。他不敢違背賈管事的命令拉玉瑾然上船,悄悄灌點湯藥讓玉瑾然不至於被整死已是他能做到的極限。
楊若兮覺着這船工的懲罰力度也太大了點。只是這都是人家船上的事情,自己不知情的狀況下自然不好插言,只得默默的再退了兩步,扯了秦小米就打算回上面去。
“ 少爺。等我吃完這這幾顆再走好不好?”秦小米先前學着楊若兮扔花生殼到河裡“餵魚”,正覺得有趣,自然不想現在就回上面艙房關着去,還有一點很重要,回艙房的話楊若兮便會消失不見,她一個人很無聊的好不?
吳青也擡着凳子迅速來了楊若兮身邊,警戒的盯着老宋不放。
老宋被吳青像是帶了刀子的眼神看得再也不敢往楊若兮瞅,轉身抓了粗繩哼哧哼哧往上拉,動作不算細膩的將玉瑾然拉上了甲板。
楊若兮坐在老宋身後遠遠的,只看見被拖上來的人下半身完全是**的。亂糟糟的頭髮上滿是自己方纔丟下去的花生殼。都不好意思去看人家的長相了。
“拿開。爺纔不喝你的水,快點鬆開爺!”玉瑾然也沒瞧見那邊坐着些什麼人,早飯都沒吃就被打了一頓。還泡在水中大半天,就是個神仙也被折磨得沒了力氣了,何況他還是舊病未好的凡人;只是聽老宋的意思還不是來放他逃出生天的,不禁又氣又怒,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吼出了一句,繼而滾出了老宋的臂間,大有重新滾到河裡的打算。
“誒誒誒……”老宋又氣又急,起身就打算追過去。
前面就說過,楊若兮如今耳聰目明勝過不知多少人,玉瑾然那句話終是入了她的耳。讓她好奇的轉過來了,正好瞧見玉瑾然翻身之時蒼白如鬼的一張俊臉;雖然鼻頭上還粘着花生上的紅衣,乾裂的嘴角邊還有不少的血跡,但楊若兮還是一眼便認出來那狼狽無比的“船工”正是玉瑾然。不禁“唰”的一聲站起了身體。
就在這時,身後又是一陣紛亂的腳步聲,夾雜着一個尖利的喝罵:“好你個老宋頭,吃裡扒外的東西;竟然敢揹着我給那兔兒爺喂東西!是你侄子又怎麼樣?我今兒還就是不打算讓他活了。”
賈管事臉上被撞的傷經過了這兩個時辰看上去更嚴重了,整張臉幾乎腫成了豬頭,也難怪他如此上火。在他身後便是氣勢洶洶的流氣三人組,一人手中一根棍棒,凶神惡煞的對老宋喝道:
“識相的趕緊滾到左舷划槳去,今後三天都不準休息,否則拆了你的老骨頭。”
老宋先是一愣,待見着賈管事同樣惡狠狠的眼神時不禁蔫了氣,低着頭匆匆走了;留下滾到船舷邊眼看就要掉下去的玉瑾然後力無繼的趴在原地。
“再給我揍他一頓,記得別打臉,還要留着送小倌館換銀子的。”賈管事也見着立在一旁的楊若兮主僕,愣了一愣:“這位貴人是在這邊賞風景麼,那小的將人拖下去了,別污了貴人眼。”
“等一等,”要是賈管事沒說準備把玉瑾然賣去那唵囋地方說不定楊若兮還真的作壁上觀一番,可現在卻是不能見死不救!
“這個人真的是你們船上的船工?”楊若兮上前了兩步,站在了玉瑾然身邊,吳青見她異狀,上前將玉瑾然給翻了過來,驚訝的瞪大了陰毒的三角眼:“玉少?!”
賈管事心裡一跳,隨即正色道:“這人你們認識?他打傷了我們好些個船工,我作爲管事自然不能讓他繼續爲惡。”
楊若兮順手從袖子裡掏出了二十兩銀子,眼前幾人治傷那是綽綽有餘:“這個給你們治傷!這位公子的確是我的舊人,若是你們船主有他的賣身契麻煩管事的幫忙問問需要多少銀子能買下來?”
賈管事這樣的人面對楊若兮自然是唯唯諾諾不敢說謊,當下便將老張報告的事情說了一遍,無非是老張和老宋兩人在洗手的時候發現玉瑾然暈倒在水池裡,嘴裡一直囈語要去新洲,於是兩個好人一合計,將玉瑾然弄到了船上,還給他請了大夫,用了上好的傷寒藥物,誰知道玉瑾然一清醒就翻臉不認人,不但不幫着做事,還仗着有幾分力氣亂打人,他賈管事便是其中的一個受害者。
不管當中有多少邀功和訴苦,楊若兮只放心了一件事,玉瑾然沒有賣身!
順手又掏了幾個銀花生,讓吳青給了賈管事:“這個銀子賈管事只管拿着沽幾壺酒喝,這位公子原就是和我們一道去新洲的,只是他在路上有些耽擱而已。”
賈管事望了一眼楊若兮掏銀子的袖口,眼底飛快的閃過一絲貪婪,隨即又是滿眼的惶恐,“原來這位公子和貴人是一道的,真是多有得罪!既然如此,那小的幾個就先回底艙做活兒了。”
“勞煩賈管事幫忙喚了船上大夫來三層乙二號房爲他重新診病。”楊若兮也沒留吳管事幾個,吩咐一句後便轉向吳青:“吳青,揹着玉少爺去你艙房,幫他洗個澡,將就換一身你的衣裳;等他醒了再問問情況。”
“少爺,那我做什麼?”發生了一系列的變故秦小米也不聞不動的將剩下的半把花生嗑完,聽着楊若兮佈置作業的似的才自告奮勇的要求做事情。
楊若兮揉了揉額角,想起剛纔賈管事說玉瑾然是又累又餓,但最終也沒吃上一頓熱飯,便敷衍道:“你隨我回房幫玉少爺準備飯食。”
只要有好吃的便一切好說,秦小米高高興興的簇擁着吳青和楊若兮回房,絲毫沒覺得多了一個人有什麼不同。
玉瑾然其實並沒有昏過去,在楊若兮認出他時他也看到她了,可惜兩人此時的情景天差地別,和他想象的更是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在原本的想象當中,他玉瑾然應該是高昂着頭俯視楊若兮那雙幽深的鳳眸,霸氣無比的宣佈說:爺決定了娶你爲妻!然後她該驚喜莫名的回答:艾貴妃不是說要你納我爲妾嗎?接着他應該叉着腰,無比篤定的告訴她:爺的事哪裡是她們能做主的?爺又不是那朝三暮四的人。
可惜,此時楊若兮看大夫收拾了東西由吳青送出去後轉身昂着頭對玉瑾然說道:“玉少,你別裝了!我知道你醒着。聽着,你現在是我用銀子買回來的,你剛纔的狼狽模樣已經被我記在心裡的,你就安心的幫我做事抵銀子吧,什麼時候抵夠了咱們就分道揚鑣。”
“……”玉瑾然眼皮動了動,喉結上下滑了一滑,好像在強制忍耐什麼。
楊若兮看在眼裡,微微蹙起了眉頭:“玉少你也別說什麼回京後再付給我,今日債今日了,今日要不是我正好看到你,你會被那些人賣到什麼地方你應該是心知肚明的吧!我的銀子不像你全是大風颳來的,自然不可能像你一樣胡亂花出去,我這人歷來便不做虧本生意,你要是不願意,我這就讓賈管事擡了你下去。”
楊若兮倒不是恐嚇玉瑾然,她也是聽了吳青重新查一遍的事實後給氣着了,這玉瑾然是個傻子嗎?分文不揣的竟然就從京城跑了出來,一匹馬被人訛詐了還不知道防備人心險惡;必須得好好教訓一頓不可。說着便轉身,那樣子倒真的像是準備撒手不管了。
牀上的玉瑾然可是慌了神,也不知道什麼力量支撐,竟然一下子坐了起來,伸手便要阻止楊若兮:“別去,爺聽你的。”聲音嘶啞刺耳,人也是力氣用盡差點從牀上一頭栽了下來。
楊若兮本就時刻關注着牀上,見狀勾了勾嘴角,轉身伸手扶了他一把,卻是嚇了一大跳:“怎麼燒成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