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 栩栩如生
東西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也幸好此時雲煙閣中只有老侯爺夫婦、世子夫人和艾敬軒夫婦,否則梅嬤嬤也不敢這麼大喇喇的將包裹裡隨意放着的銅鏡拿出來!
“嚇!”正對上銅鏡的艾老夫人被裡面纖毫畢現的人影嚇了一大跳。從來都是在打磨的銅鏡中看着模糊的眉眼,這麼乍一看真是讓人差點驚出一身冷汗來。
見狀,開國候和艾敬軒也顧不上嚐嚐茶葉的味道,圍攏在了老夫人身邊。
經過了最初的驚嚇,老夫人再次將銅鏡亮的一面對着自己,看着頭上一根歪斜的壽字紋簪子,情不自禁就伸手往鏡面上摸過去,觸手冰涼才發現自己根本就摸反了,和鏡中人一起自嘲的笑了笑,回手撥正簪子;“老來算是長了見識了!竟然有鏡子能將人照得如此清楚。”
姚若雪纖細的手指拂過鏡面,驚奇的呼道:“這上面好平滑,怎麼感覺不出是什麼打製的?”
開國候見多識廣,年前番邦上貢也曾經送來過一面光滑的銅鏡,但那是番邦舉全國銅匠之力細細打磨了一年才得了那麼一面,雖然照人也是清晰,但卻不如眼下這不知是何材質的鏡子,照出的人影竟然和本人別無二致。
“這面鏡子拿回院子裡收好,大家也別在外顯擺了;若是聖上知道楊家得了此寶沒上獻朝廷,反而當做私人物品送進了府中,怕又要給楊家招禍。”老侯爺一錘定音,好在梅嬤嬤爲人機警,這面鏡子要是落到有心人眼中,又不知道該編排點什麼。
“要不?這面鏡子拿給六皇子吧,今年大選之年後怕要大婚了吧,不如給他交給女方做定情信物!”艾老夫人依依不捨的收了鏡子。見過了不少的好東西,能讓她生出不捨的這還是頭一件。
“不妥,如果宮內追究起來六皇子怕是不好交代,還是你先收着,以後想留着作件傳家寶也是不錯的。”老侯爺畢竟爲人謹慎,一點也不想落人口實;但毫無疑問的,作爲送上這面銅鏡的楊思睿連同楊家幾兄弟算是落入了他的眼中。
楊若兮姐弟倆可不知道一個鏡子都能引發這麼多的考量,一個被安排到了個清淨的院落稍作休息,一個飲了兩杯之後玉面飛紅,作畫題詩的興致突然冒了出來。拍了拍袖袋中不怕浸染墨跡的蠟筆和圓珠筆,楊思睿大膽的求了世子準他面見老夫人一眼,將有一份絕妙的禮物送上。
世子和世子夫人都屬於那種墨守陳規的人。但也知道侯爺夫婦最是爲人親和,再看楊思睿氣質容貌非凡,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郎,求見長輩再正常不過,點了點頭。讓人稟報了老夫人。
老夫人還未開口,正和艾敬軒悠然品茶的老侯爺卻是來了興致:“你見見也好,這孩子真不愧是當年三元及第楊逸傑狀元公的兒子,風采更甚他當年啊!”比劃了手中的茶盞,老侯爺不無肉痛的補充了一句:“老夫也想問問他這茶葉還給哪家準備了?若是有那牛嚼牡丹不知滋味的,倒不如本侯出禮物給替換下來。”
艾敬軒在一旁但笑不語。這茶葉的出處,他可是清楚得緊啊!
艾老夫人剛一見到楊思睿真容就暗讚一聲好相貌,不由想起了宮中艾貴妃的那個外孫。不管侯府怎麼對他釋放善意,他都是不理不睬,十分的讓人頭疼。
楊思睿一番見禮之後,目不轉睛的打量起了艾老夫人的相貌,腦海裡想起楊若兮讓他着重的特點。看得分外的仔細。
“這孩子,怎麼這麼看人?”艾老夫人見了楊思睿的眼神還嚇了一跳。不過看他表情光明正大,鳳眸當中也是一片清澈,不由猜測着孩子是不是想起了在陰州等着消息的祖母,心下憐惜,也就佯怒的喝道。
卻不曾想楊思睿此時全身心都沉浸在一種玄奧的境界中,滿腦子想着怎麼構圖、怎麼着色?因着一直用毛筆作畫,講究的便是一氣呵成,若有半分遲疑,一幅畫也就生生的毀了去了。楊思睿便一直有了個習慣,在下筆之前必定在腦海中將思路定案,即使有了下筆更爲精確的新筆在手,他的這個習慣也不會輕易改去。
雲霄閣那邊自從楊思睿提出這個有些失禮的要求後氣氛便變得微妙起來,特別是穆清風,生怕楊思睿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反倒連累了他;聽得尤其專心。當聽見艾老夫人這句嗔怒之後那邊突然靜寂無聲,不由臉色一變,面上青一陣紅一陣;就連穆元陽和穆元森也心裡一跳,對視了一眼,看不出喜怒,最後還是穆元陽端了酒杯呵呵笑道:
“世子有所不知,當年小兒和楊家千金成婚之後穆家便舉家遷往株洲,而楊家也分赴陰州和青州兩處,這楊家諸人也都是今日纔在京城重新相聚。沒想到三年不見,當年的垂髻小兒也變成了清朗少年,只是這份狷狂倒不知隨了誰?”
楊慎和楊鴻雁、楊鴻書微微一愣,這穆家撇開干係的動作還真利落,不過是一個不對就如此表現,簡直讓人失望至極;倒是人家世子說話很是中肯:
“狷狂不狷狂還未可知,沒聲音不代表相處就失了和氣啊!楊家三位賢侄切莫擔憂,老夫人並非嚴苛之人。”
“在下先行謝過世子爺勸慰,思睿一向行事有理有據,定然不會做什麼失禮之事!”楊慎的木頭臉也分對人,在世子面前雖然還有些僵硬,但比面無表情看起來要好得多。
楊鴻雁和楊鴻書對視了一眼不置可否,穆子墨卻是依舊一臉的雲淡風輕,倒不是他爲人淡漠,而是他在路上就聽楊思睿說過他準備幫侯爺夫人畫一幅小像,此時艾老夫人這麼訓斥,自然是因爲他在觀察艾老夫人入畫了。
正如穆子墨所猜想,那邊之所以一片靜默,那是因爲衆人都發現了楊思睿的真實意圖!就在看了艾老夫人片刻之後,他不用人帶領便來到了雲煙樓窗邊的書案旁,就着案上散發着墨香味的宣紙,從袖袋中掏出小布包打開,直接取了就在紙上飛龍走鳳起來。楊若兮用來給他作畫的圓珠筆顏色偏淡,畫好後用蠟筆一遮,只要不可以尋找,根本就找不着線條的痕跡,一切看來圓潤自如。
畫畫的途中,他的雙眸專注,眉心硃砂痣鮮紅欲滴,手上動作飄逸自然;要是楊若兮在此看來他的動作想必又會自感形穢,楊思睿拿筆的姿勢哪裡是初學者的模樣,分明就像是一直都用這一套傢什在操作。
美人作畫自然賞心悅目,老侯爺端着還有冉冉熱氣的茶盞邁着小方步踱到他身邊,定睛一看差點失聲驚咦出聲,饒是如此,手中的茶盞也是一顫,發出了叮噹一聲;楊思睿動作一頓,眉心蹙起一個不快的弧度,好在老侯爺見機得快,閃身退後了一步,爲了以示歉意,還主動對着想要靠近的人做個噤聲的手勢。
一副小像需要多長時間?在二十一世紀素描手法成熟的年代,只需要短短的五分鐘;楊思睿花了多長時間?花了足足兩刻鐘,也就是半個小時!雲霄閣那邊,世子親自過來看了一眼,之後便悄悄退了出去,領着穆元陽等人去了前院說一些公事上的事情,穆清風和穆清雅自然緊緊跟隨;而穆子墨和楊家三兄弟則被心有不甘的艾敬軒帶着往佔地廣袤的後花園行去。
“好了!”楊思睿呼出一口長氣,擱下了筆;而在他身旁已是看得入迷的世子夫人也跟着長長出了一口氣。楊思睿今兒這一遭可算得上是投其所好了;侯府有心慈的老夫人、愛茶的侯爺和艾敬軒、愛美的姚若雪,再則還有愛畫的世子夫婦,其中又以世子夫人爲甚;她私底下甚至用了筆名畫了畫送到她名下的一家畫室出售,不爲錢財,只爲了那份多年的愛好。
“母親,您看思睿這幅畫如何?和剛纔照鏡子有何不同的感覺?”世子夫人親自攙扶了艾老夫人來到畫像之前。
畫寬兩尺,長四尺,背景畫的正是雲煙樓的窗戶,窗外一支木芙蓉含苞待放,角度正好就在老夫人銀亮的髮絲旁,襯着壽字紋的金簪更顯精緻;畫上的艾老夫人微微側着頭,像是在看遠處的某個地方,慈和的五官、清澈的雙眸,雖然銀髮、皺紋這些都誠實的顯現在了畫上,卻讓人感受不到老態,反而有一種高貴大氣的氣質撲面而來!無論是她身畔的桌椅還是地上蜷縮着的一隻白貓,每一處都渲染着一種安適溫馨的溫度。整副畫給人的也正是這種感覺,畫面上的人雖是貴氣高雅,但卻讓人覺得溫暖親切,像是見到了自己的親人。
“畫的真好!比我剛纔照鏡子還好看!”老夫人嘖嘖嘆道,“思睿這份禮物可是送進了老身心裡!要是誰準備給我往外推,老身就和誰急!侯爺啊,今兒收了小輩這麼可心的禮物,你總要有幾分表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