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文歷4712年,王國公曆435年,空月。
冬天的環山城並不是太冷,空氣也有些乾燥。即便身穿不厚的衣物,也不會感覺受凍。
剛剛經歷了一場暴亂的環山城內,到處都充斥着殘垣斷壁。雖然城主府下了大力氣整修城內,可是真正逍遙見效還需要時間。
而四里八鄉受到了暴亂的影響也很嚴重,無數的難民正在朝着環山城聚集過來。他們的家鄉全都被毀了,原先的安居樂業消失的無影無蹤。
絕大多數鄉民都是沒有隔夜糧的,少數有所積蓄的民戶也損失慘重。基本上這些人現在都處於赤貧狀態,而家鄉也受創很深,根本找不到什麼能吃的東西。
這些人留在家鄉就是死路一條,於是全都朝着環山城進逼過來。短短時間內,環山城的人數就幾乎恢復了原先的巔峰水準。
可是這當中幾乎沒有真正有產業的民衆,全都是窮到叮噹響的流民。即便眼下城主府和各大世家提供了賑濟糧食,可頂多也就讓人餓不死罷了。
若是生個病,發生個意外之類的,還是隻有一死了之,
樹小小消失這些人當中的一個。
今年已經快10歲了的樹小小非常瘦弱,看上去幾乎就像是一根竹竿。稍微風大一點,就能把她吹飛了。她已經餓了很久,連水也沒得喝。
就站在這裡,睏乏無力的毫無生氣。身邊還有父母和哥哥,但全都是和她差不多。就算父母和哥哥都去承擔勞役,也不過能多換來一點點食物。
距離吃飽肚子還很遙遠,勉強能維持着不被餓死而已。原先在家鄉的時候,樹小小的性格還算活潑。然而這些天的流亡生活,卻讓她徹底沒了精神。
偏偏屋漏還逢夜雨天,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導致了哥哥在勞動中生了重病。這幾天整個人都在發燒,無論是喂點什麼吃的都會吐出來。
父母竭盡全力能找到的一點點吃食,就這樣浪費了大半,幾乎都葬送在了沙土地面。本來那些就是清到幾乎能照見影子的稀飯。
裡面絕大多數都是水,只有少數一丁點兒碎米摻雜着砂石和爛菜葉子混在其中。餵飯全都被灑掉地上,根本連撿都撿不起來。
現在全家人急的都要團團轉,父親也少見的留着眼淚給樹小小說:“不是爹孃狠心,實在是我們要救你哥哥的性命。咱們傢什麼都沒有,只能賣掉你換錢了。”
樹小小知道,想要找個大夫來治病,總是少不了花錢的。父親沒有說錯,家裡面的確拿不出來錢。除了賣掉她,又能怎麼辦呢?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根本容不下窮苦人活下去。
樹小小並沒有任何反對意見,她同樣很喜愛哥哥。平日裡哥哥和她一起長大,對她非常好。無論是去山裡摘野果子,還是去水裡摸魚,都會給她留下最好的。
這麼些年來,哥哥對她的點點滴滴不用父母提醒也會浮現在眼前。若是賣掉她就能找來大夫給哥哥治病,樹小小再答應不過了。
母親當時根本不知道說什麼,只是抱着她痛哭不已。反倒是樹小小沒有嚎啕大哭,還在安慰母親寬心。
“只要把小小賣掉,就能換了錢救哥哥的性命了。娘不哭,小小很願意的。”
可她安慰的話說完了以後,非但沒有起到任何安撫效果,卻讓母親哭的更厲害了。她一邊哭,一邊用力的抱緊女兒,用手不斷的捶打着樹小小的背脊。
每一下敲過來,都好像是敲打在樹小小的心頭。
這個時候能夠賣掉女孩子的地方,除了某些煙花場所,就是賣給世家貴族們當奴僕了。到時候簽了契約,這輩子就都是奴隸身份了。
即便未來家人想要買回她的契約轉回平民身份,都是不可能實現的。
這一步只要踏出去,就這輩子都再也無法更改回來了。
就像亞紅,雖然是嫁給了亞雲漢做妻子。但實際上她是有契約的,身份從本質上來說還是奴籍。只不過她的身契掌握在亞雲漢的手中,不會帶來多餘的變化罷了。
然而若是某天亞雲漢有了別的想法,就算是另外再娶個老婆回來也沒關係,完全可以把亞紅的身份變更成妾侍或者女僕。
從法律角度上來說,即便亞雲漢失手打死了亞紅都不用承擔任何責任。奴隸的身份是完全歸屬於主人的,沒有半點的自由。
奴隸本身就是一種特殊的財產,百分百的歸屬於主人。就像一個盤子、一張桌子之類的,沒什麼分別。難道你在家裡摔碎了盤子,弄壞了桌子還會有官府來懲罰你嗎?
當然是完全不可能發生的。
奴隸的一生都是屬於主人所有的。主人想讓奴隸做什麼,奴隸都是不能違反。可能地位上稍稍比罪民高一點點,就是不用去整日裡勞作。
罪民是有罪之身需要不斷的贖罪,但還是有機會升格成爲平民的。只要罪民不斷的幹活,然後還能幸運的活下去就行。
基本上罪民是永不停息的需要幹活來贖罪的,只有勞作才能換來衣食住行。他們唯一的生活目標,就是不斷的幹活兒。
各種危險而又辛苦的髒活累活,肯定全都是由罪民承擔。定期接受官府的檢查,任何官府的命令都要服從。就算是累死也活該。
而奴隸歸屬於主人,主人也要負責養活奴隸。日常給予飯食或者衣裳,還得有個住的地方。當然主人就算是不給這些,奴隸也只能忍受着。
奴隸這輩子都不會有身份升格的機會,永遠也無法轉變爲平民。奴隸和奴隸生產下來的孩子,天生也就是奴隸。但奴隸和主家,或者平民生出來的孩子卻由選擇的機會。
但這種機會只能是奴隸的主人給予決定,奴隸是沒有自主權的。
現階段樹小小能去的地方,偏偏都沒有什麼納新的需求。至少短時間內,並沒有類似的意思。
今次環山城所發生的暴亂太厲害,造成的損失也太大。就算是各家貴族們也有些肉疼,何況未來一段時間裡環山城的娛樂業估計也會遭受重創。
再說現在環山城裡每天賣掉的人太多了,四里八鄉的難民聚集在這裡討生活,進一步造成了人力資源的疊加和浪費。
就算是大家想要買點奴僕,或者給風俗業進補一些新人,也肯定會精挑細選一番找好的。
像樹小小這樣瘦成豆芽菜兒的身子,又能惹來幾個關注的目光?眼看她哥哥的情況已經快要堅持不下去了,樹小小卻依舊沒有找到買家。
雙眼無神的枯站在街上有氣無力,身上穿着破破爛爛又烏漆墨黑髒兮兮的。身體很細長,脖子細長,雙手雙腿也很細長,頭髮還乾枯缺乏水分。
總而言之有人看一眼過來,都會感覺到沒什麼好心情。第一印象就是,這小丫頭片子是不是快要死了?
魏嬰第一次來到這樣的人口市場上,本身的心裡面很有幾分不適。每個想要賣掉自己的人身旁,都有或憔悴不堪,或貧苦無依的眼睛。
走在這裡的人們,也是人生百態,各不相同。
有人麻木而無神的站在當地,有人掰開面前人的嘴巴仔細打量着牙齒;有人面黃肌肉毫無生氣,有人笑的眉花眼開揉捏着面前之人的皮膚光澤。
有人高聲大笑,有人低聲垂淚,有人連聲喝罵,有人苦苦哀求。
在這裡,灰輕言看見了很多很多以往見不到的喜怒哀樂。然後,他就一眼看中了樹小小。
“七禾姑娘,這個小女孩子看上去很有靈性,我覺得咱們可以好好培養一番。”
跟在灰輕言身邊的自然是紫湫溱,可是她現在用的名字和身份,還是七禾姑娘。走在外面,就算身邊沒人注意這些小事,灰輕言也還是很在意不露馬腳。
紫湫溱完全沒有看出來樹小小究竟什麼地方引起了灰輕言的注意,所謂的靈性是什麼?她根本就不清楚。
所有的未來計劃,都是灰輕言展示給她的。雖然不懂這個所謂的戲劇究竟是什麼,可聽完灰輕言的介紹後卻感覺到了無比的光明前景。
灰輕言今天帶她出門的時候就說過,這是來挑選未來娛樂帝國的種子。
可假如種子都像樹小小這樣毫不起眼又沒什麼特點,紫湫溱很懷疑這個計劃又會失敗。哪怕灰輕言講了再多都無法動搖,真的行嗎?
原先紫湫溱也是有自己的目標圈定,可是在灰輕言的反對之下,根本就沒有任何堅持的勇氣。
反倒是灰輕言所挑選的這些個種子很讓人奇怪,是不是他今天眼睛除了問題?怎麼挑來挑去選上的,還不如剩下賣不出去的那波呢?
不過紫湫溱很尊重灰輕言的意見,只要灰輕言做出了選擇,她就毫無二話。即便心中有不同意見,也老老實實聽話。
最後灰輕言所選出來的人,大都是十來歲的少男少女,完全就是小孩子陣容。
這樣的人晾出去演戲,真的會有人看嗎?咱們這個戲劇計劃,會不會還沒有成功就先夭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