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到小姑姑從院門外進來,莫千蕊就立刻拉下了臉。
也不答話,莫千蕊只裝作沒有看到她的模樣,自顧自的低頭一疊聲的催促二丫趕緊吃完早飯好去李家。
倒是尚待在房裡的阿孃,聽到了院子裡的動靜,打開房門走了出來。
看到居然是小姑姑又回孃家了,阿孃很是被唬了一大跳,下意識的叫了起來:“小妹子,你咋又回來了?難不成那頭又將你趕出來了?這孩子也打掉了,他們還不容你?太欺負人了!”
最初,小姑姑走進院門時,臉上是掛着笑的。雖說看着不怎麼真誠,也挺有礙觀瞻的,不過到底也勉強算是一副笑容。哪怕莫千蕊先前一直無視了她,她也沒有絲毫氣惱的意思。
及至阿孃說了這番話後,她卻終於忍不住爆發了。
“你個臭屁娘是咋個意思?誰被趕回來了?以往的那些破事兒你就不能不老掛在嘴邊嗎?就算我嫁出去了,以後就不能回孃家了是嗎?你看,我都帶了好些吃食,特地回來看你們,你這話卻是要將我往外頭趕?”
阿孃被一頓搶白後,面色有些燦燦的,當即扶着門框再沒有吭聲。
而莫千蕊卻已經徹底黑了臉。
沒錯,這嫁出去的閨女回孃家的確算不了多大的事兒。可這個年代,卻不是莫千蕊上輩子。一般嫁出去的閨女,回孃家都是有定數的。
比如回門日,比如父母過壽,再比如每年的正月初二回娘日。
這雖說平日裡沒有強調不能回孃家,可哪家的媳婦也不會無緣無故的回孃家的。尤其是剛嫁不久的新媳婦,過了回門日後,很多都是第二年纔會回來的。哪怕平日裡可以逛親戚,卻不會三天兩頭的往孃家跑。
這不是可不可以,方不方便的問題,而是多少要顧及到夫家的感受。
即便是再開明的夫家,也無法忍受一個整日裡頭往孃家跑的新媳婦。
要是孃家發生了什麼大事兒,倒也還算能夠拿來說理。可問題在於莫家最近這些日子,壓根就沒有發生什麼重要的事情。即便是將阿孃懷孕的事兒算上,那也是一個月多以前的事兒了。
更別說小姑姑離開孃家才兩三天呢,這個時候回來……
“小姑姑,你到底有什麼事兒?不可能是僅僅送吃食吧?”
見阿孃面色不太好,莫千蕊乾脆站了出來,直面小姑姑,暗地裡卻已經提高了警惕心。
沒法子,這個小姑姑雖說腦子不怎麼靈光,卻有一副蠻不講理的臭脾氣,真要是發起癲來,那殺傷力也是不容小視的。偏巧如今家裡,除了她和二丫兩個孩子外,就只有阿孃這個有孕在身的婦人了。
這可萬萬不能掉以輕心。
“咋了?我非要有事兒才能回來?我就不能閒逛到這兒嗎?瞧瞧你們一個個怎的都這麼一副嘴臉?我回孃家礙着你們啥事兒了?”
小姑姑的語氣極衝,一手垮着籃子,一手插着腰,音量大得隔了一條街都能聽到。
莫千蕊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她素來不喜歡嗓門大的人。尤其是這種嗓門極大,一副特地上門吵架的樣子。
當下心下很是不喜,直接轉身衝着阿孃勸道:“阿孃,你還是回屋歇着吧,免得待在院子裡被人磕碰到了,等下我會把早飯給送到屋裡來。二丫,你到底吃完了沒?趕緊自個兒去李家吧,反正沒兩步路。”
既然小姑姑沒有更多的舉動,那她也不好真拿掃帚將人趕出去。
當然,還有的防護措施還是應該準備好的。
如今家裡,最怕磕碰的是阿孃,好在這個房子結實得很,房門也是用極爲厚重的大木板打造的。將房門一關,門捎一插,以小姑姑那點子力氣,卻是根本無法弄開的。
而二丫自然也得護着,到底她年歲小,萬一小姑姑豁出去跟她較勁的話,二丫鐵定是要吃虧的。
至於莫千蕊本人,她一直站在竈間門口,若真的碰上小姑姑發癲,她也好往竈間裡躲。
只是,這番話落到了小姑姑的耳朵裡,卻不是那麼回事了。
“別走!你們走什麼呀?我好不容易回孃家一趟,你們不說陪我說說話,還急着走了?”
莫千蕊忍不住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就在方纔,她的心底裡忽的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總覺得接下來會有什麼事兒要發生是的,可仔細盤算了一番,她又實在是想不出到底會發生什麼事兒。
不過,有件事兒,她倒是想明白了。
小姑姑這是來者不善。
見小姑姑堵着院門,莫千蕊就衝二丫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去竈間。
若是自己沒記錯的話,上次小姑姑被夫家趕出來時,阿奶是帶她走的前面院門。且前段時間在家裡養身子骨時,她也一直待在阿奶的房裡,似乎從未到竈間去過。再想到自家是在小姑姑出嫁後,才搬的新家,莫千蕊估摸着,小姑姑應當不曉得自家在竈間還有一個後門的。
二丫看懂了莫千蕊的眼色,撒腿奔向了竈間。
這次,小姑姑雖有心要阻攔,可因爲她先前放着二丫從院門出去,人站的裡院門很近,離莫千蕊姐妹倆還是有幾步距離的。加上二丫的動作很快,小姑姑縱使有心要阻攔,卻是沒有能夠攔住。
而站在房門口的阿孃先前還覺得莫千蕊有些小題大做了,這會兒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在看到二丫跑到了竈間後,她也立刻轉身躲到了房裡。
“你們這是咋個意思?就都那麼不待見我?”
小姑姑當即氣炸了,將手裡的籃子往地上一仍,甩着膀子就衝到了莫千蕊的面前,一副要吃人的模樣。
莫千蕊卻在心裡默默的腹誹着,你還知道自己不招人待見?
不過,這話她卻沒有直接說出口,而是往後退了幾步,抱着胳膊冷眼看着小姑姑。
“別跟我裝聾作啞的,信不信我拿把剪子將你的舌頭給絞了?”
“小姑姑,有句話我不知道你聽沒聽說過,叫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眼見小姑姑衝到了自己眼前,莫千蕊又往後退了兩步,整個人幾乎是緊挨着竈間的門框了。
努力跟小姑姑保持了一段距離,莫千蕊眼角瞄向竈間,一副隨時都準備跑路的樣子。
見小姑姑還要上前,她又道:“咱們之間也用不着客套了吧?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今個兒打算做啥?”
莫千蕊的話音剛落,小姑姑瞪圓了眼睛,伸出手指指着她的鼻尖破口大罵。
“老孃特地回孃家,那是給你們全家面子!你以爲你是什麼貨色?居然還敢衝我擺臉子!你信不信我立刻弄死你!你個有娘生沒爹養的小雜、種!”
要僅僅是說兩句話不好聽的酸話,莫千蕊鐵定不會在意的,可眼瞅着小姑姑都已經開始人身攻擊了,甚至於連累牽扯到爹孃了,她卻是再也沒有理由保持沉默了。
“我說,你這話說反了吧?到底誰纔是有娘生沒爹養的?嘖,真看不出來你還有點兒自知之明。”
“你個小王八羔子!說什麼?再給老孃說一遍!”
“再說一遍又有何妨?分明就是你命太硬,纔會剋死了我阿爺,如今還想剋死誰?趕緊滾回你的夫家去,早點兒把你男人剋死算了!”
“死丫頭!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跟要打起來的話,莫千蕊卻未必是小姑姑的對手。可她從未想過要跟小姑姑正面作戰,因而眼見小姑姑撲了上來,立刻腳底抹油就想要往竈間跑。
可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刻,院子裡又走進了一個人:“你到底在磨嘰啥?趕緊將她抓到!啊,不好,那個房間又另外一道門!”
莫千蕊瞳孔一縮,來人就是那一次來報信說小姑姑有孕之人。
可他說的那話是什麼意思?
抓到她?
這檔口,莫千蕊也顧不得深究了,趕緊轉身往竈間跑去。
可到底愣了一下神,莫千蕊慢了一步。衣襬被人狠狠的扯了一把,莫千蕊幾乎要仰面往後倒去,幸虧她手上動作不慢,一把抓住了竈間的門框,這才勉強穩住了身子。
“你們想幹嘛?光天化日之下,還想搶劫不成?”
莫千蕊說話的檔口,阿孃的房裡傳來開門的聲音,當下她心頭一緊,下意識的脫口而出:“阿孃,別開門!將門頂緊了,二丫已經去喊人了!”
可就在她說了最後一個字時,一個棉布帕子捂上了她的口鼻。
讓她無法言語的同時也徹底無法呼吸了,她只能拼盡全力往竈間裡頭掙扎。
耳畔傳來小姑姑得意洋洋的聲音:“我就說還是蒙汗?藥管用吧?這兒有我,你趕緊去把我嫂子的門踹開,快去啊!她房裡鐵定有錢,搶了她的錢,再將她倆一道兒賣到窯……”
之後小姑姑還說了什麼,莫千蕊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她只覺得呼吸到的空氣裡有一陣陣古怪的味道,沒多久就眼前一黑,整個人無力的往竈間的地上倒去。
然而,就在她的意識即將消散的那一瞬間,她強撐着最後那一丁點理智,將手撫向了掛在胸口的玉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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