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家八房。
原本，今夜無風無雨，氣候也算是事宜，按說在正常情況下，天色黑透之後，基本上所有人都該熟睡了。倒不是汪家捨不得油燈，而是因爲不年不節的，沒有緊急的賬目要覈對，汪家也沒有徹夜讀書的學子，那些女眷更不是深更半夜不睡覺點着油燈發呆。
可就是在這種本該夜深人靜的氛圍下，汪家八房卻是燈火通明。
不是像段家老太太院子裡那樣，一點兒燭光透着陣陣溫馨，而是真正的燈火通明。
期間，不停的有下人來回的跑動，更有女人哽咽的哭聲，以及小孩子幾乎沒有停歇的啼哭聲。
汪家八房並無小妾，倒是有三五個剛開臉不久的通房，另外就是八房那七位容貌出衆的嫡女，八老爺八太太夫妻二人，以及整個八房最爲金貴的寶貝疙瘩嫡少爺。
對了，還有一人。
段寄秋。
事實上，真正住在八房正院子裡的，只有八老爺夫妻二人，以及他們唯一的嫡子。
通房是住在正院子後頭的，而八房的七個嫡女，則是跟其他的堂姐妹一道兒住在後院的繡樓之中。至於段寄秋，大戶人家重規矩，哪怕汪家只是商戶人家，也沒有兒媳婦跟公爹住在一個院落裡的道理。因而，段寄秋也是獨居一個院落，不是主人家住的正房，而是汪家的客院。
憑良心說，客院也挺不錯的，且汪家八房也沒有可以苛待段寄秋，吃喝用度都是比着汪家嫡女的份例來的，使喚的下人也都是陪嫁丫鬟和陪房的奴僕。
甚至於，連段寄秋那萬貫嫁妝都沒有被人動用過。
別以爲這是因爲汪家八房都是正人君子，而是他們打心眼裡不想跟段寄秋攀上關係。
總想着，雖然花轎進門了，可八房嫡子並沒有真正的跟段寄秋拜堂成親，那一日是段寄秋一個人完成了拜堂所有的環節。次日敬茶，其他長輩們倒是都喝了，可汪家八老爺和八太太卻是當着衆親眷的面將茶盞給打翻了。
之後，段寄秋連帶她的所有嫁妝，以及從段家陪嫁來的丫鬟下人都被安排在了客院，汪家八房所有人都刻意避諱着。
哪怕算起來段寄秋嫁入汪家已經一年有餘，可汪家八房的人除了成親次日的敬茶之外，愣是沒有跟段寄秋打過任何交道。
似乎，這麼做就可以撇清一切關係，也能保證不被段寄秋給克到。
站在汪家八房的角度來看，錢財雖動人，卻沒有唯一嫡子的命來得重要。
這麼說倒也沒錯，可有句話卻是，天意弄人。
就在前兩天，八房那個寶貝疙瘩忽的染了風寒。汪家自然也請了大夫來看，藥也都是八太太命最信任的丫鬟盯着煎好的。本來，情況還算穩定，可今夜也不知怎的，病情突然有了反覆。緊急喚了大夫過來，可折騰了好幾個時辰，愣是沒有將燒退下來。
看着寶貝疙瘩難受得啼哭，汪家八太太真的是痛徹心腑。
自然而然，那些並不住在正院子裡的八房其他人，也問詢匆匆趕來。
這不，七位嫡出小姐已經進了正房的外間，而通房們，則是站在院子裡，美其名曰祈福。
至於段寄秋，她最初並沒有得到消息，事實上在汪家的這一年多來，吃喝用度用沒有虧待她，可她跟外界其實是切斷了所有聯繫的。倒可以選擇外出，甚至於回孃家，可汪家的人是不允許她進入後院的。
只是，回孃家？
段寄秋不傻，哪怕以往有些不諳世事，在經歷了這幾年的磨難之後，也該懂事了。
除了最初回過兩趟孃家外，她就再也沒有回去過。
算是，認命了吧。
可段寄秋不知道的是，縱然她認命了，有些事兒還是會主動找上門來的。
八房院子裡鬧騰了整整一夜，就在破曉時分，一陣痛哭聲從正房裡傳了出來。
那位寶貝疙瘩，去了。
這麼大的事情，是無論如何也瞞不住的，關鍵是沒必要隱瞞。畢竟，汪家還要爲那位小少爺出殯。
不過，比較令人費解的是，當位於魯陽郡另外一邊的段家都得到消息時，一直待在汪家客院裡頭的段寄秋，卻至始至終沒有得到消息。
並非故意隱瞞，而是汪家所有人都將她當成了透明人，壓根就沒人記得去知會一聲。
自然，最終段寄秋還是得知了消息，那卻是她那個小夫君已然被放入棺材，並安置在靈堂之中時。
因爲是年幼夭折，來祭拜的人並不多，至少外人是肯定不會過來的，也只有汪家本身的親眷，以及汪家八太太的孃家人過來。
也不知道是誰多了一句嘴，提起了段寄秋。
當然，人家肯定不是連名帶姓喚的，而是稱呼爲十五少奶奶。
八房的寶貝疙瘩早在年滿三週歲時就已經上了族譜，同輩之中排行十五。
既然都已經提到了十五少奶奶，饒是八房衆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也沒有不讓人家正經明媒正娶的妻子過來拜祭的道理。當下，便喚了一個下人去尋段寄秋過來。
不是八房的人沒有想到是段寄秋命硬這事兒，而是因爲十五少爺是因爲風寒而病重過世的。
且至始至終，他們這對夫妻也從未見過面。
沒過多久，段寄秋聞訊趕來了。
只是，纔剛一露面，汪家八太太就瘋魔一般的將段寄秋撓了一個滿臉開花，並將她打成了重傷。
……
段家在聽聞汪家十五少爺夭折之後，雖很是驚愕，卻也立刻派了人過來拜祭。
不過，段家好歹還算是有自知之明的。
哪怕在這件事兒上，段家明面上是沒有任何過錯的，可顯然，在汪家人看來，段家絕對是屬於不遭人待見的那一種。段家只能慶幸有先見之明，在去年就把段寄秋嫁出去了。
這要是去年只是定親而不是成親的話，那段寄秋才叫做真正的砸手上了。
饒是如此，段家衆人還是心虛得很，最終派了膽子比較大的段家二少爺出面。
段家二少爺也就是唐晏岫那位二表哥，他並不是被當成繼承人來培養的，不過段家嫡子少，對於每個嫡子的教養都是盡了心的。因而，縱然不如長兄，段家二少爺這些年來也幫着家裡做了不少事兒，也有一定的危機處理能力。
萬萬沒想到啊！
纔剛一登門，來不及走到靈堂裡，就聽到靈堂裡哭喊尖叫怒罵聲匯成了一片。
過了好一會兒，靈堂裡才勉強恢復了平靜，幸而來祭拜都不算是外人，主要是夭折的是孩子，外人根本就不會前來。
“這是……寄秋？”段家二少爺在鬧劇開始時，還未走進靈堂，這會兒鬧劇平息了，他纔跟在旁人後頭，走了進去。結果，一進去就看到了段寄秋。
段寄秋這會兒的樣子很是慘烈。
衣裳被扯得歪歪斜斜不說，主要是那張原本還算俏麗的臉蛋兒，上頭全是被抓傷的痕跡。
這樣子太過於悽慘，導致段家二少爺也是眯着眼睛看了好一會兒纔將人認了出來。
旋即，段寄秋好似終於看到了親人一般，當下就放聲大哭並且不管不顧的撲了上來。
雖說是堂兄妹，可這年頭講究男女七歲不同席。段家二少爺自打開蒙以後，連親妹妹都沒有抱過，眼見堂妹就冷不丁的撲過來，嚇得他本能的後退了好幾步，結果段寄秋就這麼面朝下跌到了段家二少爺的腳前邊。
汪家這邊，看着這出鬧劇也是青筋暴露。
方纔忙着拉住瘋魔一般的汪家八太太，忽略了段寄秋那邊。
雖說段寄秋跟汪家八房那寶貝疙瘩並沒有行夫妻之禮，可到底也算是汪家明媒正娶的媳婦，縱然在靈堂裡的都不算外人，可丟臉卻仍然是丟定了。
惱怒的讓人上前拉住段寄秋，汪家大老爺出面將段家二少爺請到了旁邊的廂房。
段家二少爺更一頭霧水呢，倒沒有反對。
到了廂房，仍然是汪家大老爺出面，將這場鬧劇的前因後果詳細的講述了一遍。
自然，最大的錯處肯定是在於汪家八太太的，甭管起因如何，如同潑婦一般直接撲上去就廝打，定然是落了下乘的。可段寄秋也不是沒有錯處，只因她進靈堂時，穿了一身格外鮮豔的衣裳。
本來嘛，守孝期間肯定是要避諱些的，更別說是進靈堂祭拜了。
哪怕不是祭拜長輩，也沒的穿成這般來靈堂祭拜的。
“這事兒雖說是我八弟妹不該直接動手，可……還請段家二少爺海涵，到底夭折的是她唯一的嫡子，就當體諒一下當母親的心情吧。”
聽到了全部的起因經過，段家二少爺直接就黑了臉。
沒錯，從律法角度上來說，錯的確實是汪家八太太，不管怎麼說，哪怕有人指着你的鼻子罵，那直接動手也是你的錯。
可這事兒卻還真是不好輕易下結論。
將心比心，這事兒擱在誰身上都受不了。
哪怕段寄秋如今已經嫁到了汪家，算是汪家的人了，段家二少爺還是覺得面上燥得慌。
忍了又忍，段家二少爺最終拱了拱手，隨便找了個藉口提前離開了，連去靈堂上柱香都忘了，只一心回到段家，跟家裡人商議這事情要怎麼辦。
嫁了又如何？
這事兒要是真的傳出去了，汪家的名聲不好聽，他段家也會落一個不會教養女兒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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